虔冀明靈,以牲沉祭
神其鑒茲,伏維尚飨!
祭詞一遍遍重複,該選妻娶親了。
澧水河河水繞着浮台形成漩渦,白骨浮台左□□浮,就像是大浪中的紙船任由擺布,三隻喜轎搖搖晃晃,轎簾飄起,隐約露出三個身影。
“選誰呢?”玄淼漫不經心的問道,座下鴉雀無聲,無人敢應答。
中央的轎簾陡然被用力掀開,新娘沒等玄淼定下就徑直踏出喜轎,扯下蓋頭,正是謝真如。
她今日畫着新娘妝,唇色濃豔,腮邊飛霞,可都比不上她眼裡火焰,她朗聲道:“我聽聞嫁作河伯婦乃是莫大的福分,謝某貪圖榮華富貴,不知河伯大人能否垂憐,讓謝某見識見識?”
圍觀的衆鬼見狀将目光偷偷瞄向玄淼,三歎女見謝真如如此大膽,稱得上冒犯,輕皺眉頭,将銀針随手插在繡繃之上,隻等玄淼一聲令下,就要将謝真如斬殺。
玄淼輕擡手制止,視線掃過其他兩頂轎子,說道:“其他兩位姑娘不心動嗎?什麼壽命永昌、容顔不敗、錦衣玉食,隻要做我的妻子,凡是人間女子想要的應有盡有。”
“還是說女子想要的,與兩位想要的不同?”玄淼偏過頭,笑意未入眼,澧水河上妖風突起,浪濤滾滾,幾乎要将白骨浮台掀翻。
謝真如挑眉,明白玄淼識破轎子新娘已經被換了,他們本來也沒想過能瞞住玄淼。她上前一步轉身面向對岸衆鬼,拖長語調刻意挑釁:“人家不想嫁,偏偏講什麼女子想要不想要的,難道還要強娶不成?”
“想嫁的不要,不想嫁的求着,沒想到澧水的河伯這麼……這麼……”
謝真如将那個字眼咬在舌尖,神情嘲諷,可還沒等她最後一個字吐出來,三歎女已經怒不可遏地掀桌站起,一揮袍袖,三道白影呼嘯而出。
那白影最初薄如紙片,迎風而長,一會就成為真人大小模樣,手腳齊全,偏偏沒有五官,怪異的緊,眼看着就要纏上來。
謝真如卻絲毫不慌,反手抽出藏在束腰之下的軟劍秋水,這把軟劍寬約一指,色如寒潭秋水,收時可繞指纏,展時又薄又利,殺人似水般至柔無形。
她右手持劍畫弧護住周身,然後食指拇指發力,手腕一抖,秋水如同遊蛇舞起來,劍尖詭異地遊走,與三道白影纏鬥,一道白影閃避不急,被刺啦——劃出一掌長的傷口。
誰想那白影是個肚裡空,破了口子瞬間幹癟下去,軟趴趴貼在劍身之上,謝真如神色一凜,還不待反應,白影暴起沿着劍身瞬間覆上謝真如的手,嚴絲合縫貼在一起。
刹那右手被一股陰冷之氣穿透,不受控制的顫抖。
謝真如不敢小瞧這宛如假皮的白影,左手當機立斷抽出一把短刃,咬牙爆喝一聲,直挺挺斬斷右手,那隻右手落到地上,沒一會血肉幹癟下去,隻剩一層皮孤零零在地上蠕動。
斷手傷口處血水滴落,濃烈的活人香氣和鮮血腥氣不受控飄蕩在空氣中,兩岸的鬼躁動不安,一些理智昏沉的鬼竟然雙目赤紅。
謝真如冷靜地等待時機,這白影是半點沾不得,破了口就會如同血蛭一樣纏在人身上,她左手撿起秋水軟劍,橫斜劍刃,改劍法為鞭法,隻借助柔軟的劍身将那白影掄出去,可殺不死白影就是浪費自己的體力。
幸好沒有河伯玄淼發令,其餘鬼隻能幹坐着看,這可是河伯的新娘,殺了她保不齊玄淼發怒,沒看到連三歎女都不敢出殺招,隻是止了那女子的話頭。
天水交接處突然出現了微弱的光線,露出沉着的半個太陽,起初是灰蒙蒙的,沒一會光線就越發明亮,從跟火光相同的暗紫,漸變到橙紅再到絢麗的金黃。
鬼界大門開了!風浪更急,滔天巨浪幾乎席卷長空,河水漫溢淹過了半數台階。
鬼界上空掉下開始陸陸續續掉下活的牲口,牛、羊、豕、犬、雞五牲俱全,河岸兩邊的小鬼一亂作一團,天上掉肉,誰見過這等好事?!有迫不及待已經撲向驚叫的牲口,一口咬在牛頸之上,血花四濺,撕下一大塊肉,無數小鬼撲搶在一起,為一口肉食搏命,胳膊頭顱亂飛。
而台階之上都注視着這輪太陽,自從酆都那位下了禁令,下轄之地莫不封了陰陽兩界的通道,他們已有多年不曾去過人間,若說剛才還對玄淼半信半疑,可如此畫面激起他們蠻荒的血氣,他們已經有太久沒有吃過人了。
夜叉鬼剛才就翕動着鼻翼,如今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嗅到了人間鮮活的香氣:“我願追随大人,這氣運得算上我一份!”
玄淼滿意點頭,望向衆人:“還有人可願與我一同?”
“願追随大人!”“願追随大人!”“願追随大人!”
台階之上呼喊一片,不願淌這趟渾水的鬼見勢不妙就想溜,可還沒走幾步,就發現河水已經漫到腳脖子,鬼本身就沒有溫度,此時卻感覺極寒,這分明不正常,是千百年來鬼魂死後的陰冷怨氣,這這這!這分明是……還沒等他們多想,意識已經消融在河水之中。
“大典未完就要走,豈不是我待客不周?”玄淼語氣惋惜:“如此熱鬧,還是留在這裡吧。”
眼見沉在水中太陽升上來,周邊萬鬼為一口生血越來越瘋魔,甚至有的已經爬上白骨浮台,謝真如神色冷厲,默數三下,對着左邊的喜轎大喝:“還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