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乾知道這小子有古怪,也忍不住挖苦狼狽的夜叉鬼:“堂堂夜叉首領,怎麼如今連個小子都打不過?”
夜叉鬼捂住斷臂憤恨地看了他一眼:“你若有本事,不如上去試試?!”
勞乾不以為意,撇嘴道:“三歎女的萬人錦都出了,我坐着看戲就行。”
萬人錦可不是萬餘個織工趕制,那是精心挑選一萬個膚若凝脂的少男少女,活剝下皮,再挑選出最嬌嫩的一塊,裁剪下極細極窄的月牙形,一片一片拼接上去,所以才能呈現出一層層波浪水紋。
這萬人錦制成的錦帕最為陰毒的是,一旦被沾上,如同跗骨之蛆,不吸幹精血絕扯不下來,偏偏這人皮至柔至剛,刀劍斧戟傷不到分毫,啜飲了鮮血,反而更顯雪白。
錦帕飄悠悠落在赤蓮之上,那勢如破竹的箭支仿佛真如被少女手持的蓮花,滞在空中緩緩旋轉,箭頭沾染的鮮血被錦帕一點點吮吸,本來天然克制鬼怪的至陽之血除了讓錦帕血光一閃外,竟盡數被吸收。
失去了元安血液的加持,那箭支威力大減,錦帕波紋蕩漾,發出沙沙聲響,不像水聲,倒像是皮膚相互厮磨産生的古怪聲音。
第二支箭在空中搖搖晃晃,最終墜落在澧水河,激起一朵浪花,白色的錦帕卻不依不饒地飄向元安。
元安隻剩下一支箭了,但他的目的還沒達到,他将弓箭斜挎在背後,仗着捕獵時練就的靈活身手,在蓮花上來回跳躍,躲避白色錦帕,同時用餘光掃視四周,尋找合适的機會。
被白色錦帕觸碰到蓮花轉瞬枯萎,不過片刻,河上蓮花謝了一半,三歎女卻不滿意這貓抓耗子的遊戲,她手指在虛空一點,隻見那錦帕旋轉着擴大,最後竟如天幕般蓋下。
正在此時,隻聽見玄淼慢悠悠地說道:“耽誤了這麼久,人間祭祀卻沒有神鬼回應,也不知道會送上什麼新祭品?”
玄淼不會亂說,隻聽見邬江之中傳來孩童的啼哭,元安不敢置信地擡頭,不一會就有孩童哭喊着從空中墜落,一個、兩個、三個……十個!活生生的人肉,這可不是那些祭祀的牲口能比的。
岸邊的鬼怪徹底癫狂,瘋了一樣向空中撲去,密密麻麻如同黑雲幾乎将孩童淹沒,澧水河之上徹底亂了!鬼氣彌漫,沉在水中那輪明亮的太陽蒙上一層陰翳。
元安面色凝重,不再等待,他朝空中射出最後一箭,急切念完最後一句口訣:“蓮心不染,出世行不着世法!”
不着世法!這世間諸法再也不能限制這一箭,赤蓮火光點燃了整個澧水河,所有蓮花同時盛開,錦帕被沖天火光灼燒出窟窿,三歎女臉色鐵青收回了錦帕。
半空中蓮花再沒有鬼物可擋,觸之即死,飛濺的流光終于迫使岸邊的鬼怪退卻,但是哭嚎的孩童還在墜落,這個高度絕無生還可能。
元安沒時間緩口氣,十個孩子他救不下所有人,他狠下心,借着蓮花躍在半空中,左右手接下了兩個最近的孩子,腳尖一勾又挂住個五歲左右的幼童,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朝着魏家女的喜嫁大喊:“柳兄!”
但喜轎沒有一絲回應,謝真如此時瞅準時機,也救下兩個孩子,其他的孩童距離太遠,卻是來不及了。
元安咬緊牙關,發誓回到人間後,一定要找到幕後主使,三山鎮雖然隻是個偏遠小鎮,可從未如此草菅人命!
“咦?!”謝真如驚異發現澧水河形成了五道水柱,快速旋轉的水柱呈現漩渦狀,借助上升的氣流穩穩拖住了剩餘的孩童。
“孤滅了國也未曾拿婦人幼童獻祭,今日倒是有幸見識到,我看這新朝的氣數也要斷了。”哀帝終于趕來接應,他站立在小舟之上,眼神不善地望向人間。
他雖然不算個好皇帝,但也不至于眼睜睜看着無辜的稚童被惡鬼分食。
三歎女方才錦帕被毀,倒也不見什麼波動,反而是見了哀帝,臉色卻一下變得慘白。她慌張地看了玄淼一眼,發現他神态正常,仍是一副看戲的輕佻模樣,這才按耐住情緒。
元謝兩人趕忙将幾個孩子放在小舟之上,小舟之上一下變得極為擁擠,哭聲一片,哀帝不耐煩地質問元安:“你們還在等什麼,還不快走?!”
元安幾人肉身入鬼界,額頭都有玄淼的印記,命中注定他們會死在鬼界,鬼界不會輕易放他們走,但是柳折清想借畫中的畫靈,騙過陰陽兩界。
柳折清躲在魏家女的喜嫁,就是在畫引靈陣法,如今三個時辰過去了,喜轎内卻悄無聲息,柳折清曾經囑咐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中斷,若非此前情況緊急,元安也不會下意識喊出那句“柳兄”。
元安解釋道:“柳兄畫陣法,估摸還需要一些時間。”
哀帝不屑:“等他陣法畫好,隻怕你們幾人都得死在這裡。”
元安擡頭注意到此時午時已過,日光西移,沉在澧水河那輪色彩奇異的太陽幻影開始逐漸下沉。
時間确實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