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圓月高懸,涼風吹雲,一聲驚叫劃破長空:走水了!走水了——
聞風堂不一會就濃煙滾滾,各屋點起燭火,救火的救火、逃命的逃命,一時嘈雜混亂,洗硯院離得最近,下人們哪敢還在這兒守着,隻剩下那個婦人和幾個護衛沒敢離開。
王子淳踏進洗硯院,他今日穿着件竹青色的錦袍,還是少年人打扮,可神色卻沒有往日朝氣,腰裡别着兩把短刃,閃着寒光。
他對着婦人招手,待走近後問道:“聞風堂着火,李媽媽怎麼沒去搭把手?”
婦人又驚又怕,不知道二少爺怎麼會來,讪笑着回答:“老爺派我守……伺候着大少爺,哪裡敢走?聞風堂老大的煙,需要禀告老爺嗎?”
“爹年紀大了,還是不要打擾得好。”王子淳苦惱地撓了撓頭,說道:“他剛睡醒脾氣大,若是見下人連一把鑰匙都看不住,也不知道會發多大的火?”
婦人臉色煞白,哆嗦着去摸自己腰間的鑰匙,可哪裡還有東西,她哭喪着臉:“二少爺别開玩笑了,這是要老奴的命啊!”
“你丢了鑰匙與我何幹?”王子淳佯裝詫異,意有所指:“我若是犯了錯,就尋個機會将功折罪。火場人多人雜,被人偷了鑰匙也正常,卻救了二少爺的命,怎麼想也是賞大過罰。”
婦人聽懂了,這是讓她去聞風堂裝作救火,到時候二少爺自會替她打掩護,保下她一條命。不去是死,去了就是老爺和二少爺角力,還有一線生機。
她眼珠一轉,谄媚笑道:“老奴知道了,多謝二少爺指明生路!”
轉頭呼呵那幾個護衛:“都眼瞎了嗎?!聞風堂的火都要燒過來了,你們一個個人高馬大,跟個木頭樁子傻站幹嘛?!還不跟我去搬水救火!”
那幾個護衛面面相觑,不知道該走該留。王子淳在旁邊幽幽道:“等洗硯院燒着了,所有人就該過來救火喽,到時候你們攔得住?就算攔住了,難不成你們要看着洗硯院燒得一幹二淨?”
這下幾個護衛都動起來,沒一會兒洗硯院就空蕩蕩的,隻剩王子淳一人。
“出來吧。”
元安帶着柳折清跨進洗硯院,将鑰匙扔給王子淳,回頭看向濃煙處:“好氣魄,不過這煙這麼大,真燒過來了,你是打算我們跟着你哥陪葬嗎?”
“放心,弄不死人。我隻點了一間耳房,剩下的是平四燒的濕柴火。”王子淳将短刃分給元安一把,用來護身。
他眼裡隻剩下面前的這扇門,深吸了一口氣,拿着鑰匙插進黃銅鎖,咔哒一聲,鎖開了。
月色被雲遮住,院落裡更暗了,元安讓柳折清退後,小心地将短刃橫在胸前,以便随時可以出刀。
王子淳輕聲對屋内說道:“哥,我來看你了。”
然後一把大力推開門,哐啷一聲砸在牆上,激起一片灰塵,卻沒有驚動那東西。他趴伏在地闆上,隻有頭部聳動,耐心地舔舐已經幹涸發黑的血痂。
王子淳上前一步,再走一步,那東西都沒有反應,直到離他隻有三步之遠時,終于擡起頭。
王子淳蹲下身仔細端詳這張臉,這張臉怎麼會是他哥呢?他哥随娘,眉目舒朗,笑起來嘴角還有酒窩,可面前的是什麼呢?
他撲上去抓住對方肩膀拼命搖晃,歇斯底裡地嘶吼:“你是誰?你到底是誰?!說啊!說你不是我哥!”
他滿面淚痕,跪倒在地上哭着說出最後一句:“我哥……我哥怎麼會這樣。”
他像受傷的野獸蜷縮在一起嗚咽,然後猛地站起身,将帶來的那團東西狠命砸在地上,泥土四散飛濺,露出一枚銅闆。
那東西霎時做出攻擊的姿态,聳立起上半身,喉嚨發出嗬嗬的恐吓聲,然後不待衆人反應,肩部一沉,雙手撐地飛身撲過來,眼看就要咬斷王子淳的喉嚨。
元安見勢不妙,沖進屋子,擡腿一腳将那東西踹滾在地,誰料那東西翻身而起抱住山柱,沒有半點白日臃腫緩慢的樣子,嗖地蹿上房梁隐藏在黑暗中。
元安小心謹慎地退後幾步,從黑暗中他感受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視,哪怕是面對面與那東西對視,都沒有如此壓迫感,這東西白日在僞裝,他們都大意了。他叮囑王子淳:“這東西不對,我們先撤。”
王子淳卻已經控制不住自己,高舉起那枚銅闆,盯着屋頂,狀似瘋狂:“來啊!!!你認得這東西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