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柳折清突然停下腳步,元安差點撞上柳折清後背,他側頭細聽,此地格外安靜,鼻尖萦繞一股淡雅檀香:“柳兄,這是?”
“王家祠堂,把那鬼玩意跟自家祖宗放在一起,夜裡也不怕祖宗托夢?”柳折清有些詫異,這王老爺也是有意思,這到底是信鬼神,還是不信呢?
王子淳兄長的那具皮囊把幾人引到這裡,竟趴伏在蒲團上,一遍遍叩拜,頭頂肉芽頂端的眼睛扭動着,愈發活躍。
“就在這兒麼!”王子淳脖頸上的血仍然流不停,綠衣半數染紅,他卻絲毫不顧,祠堂裡香台上檀香幽幽燃着,除了祖宗牌位,隻有挂着的一幅家訓,字是先祖寫的:
求利但須求己,惜财莫如惜福。
“你在叩拜誰?”王子淳喃喃自語,他目光掃過一排排牌位,紅底鎏金字刻着先祖名諱。
他一撩袍子雙膝跪地,卻不叩拜,梗着脖子直視牌位:“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今日不跪天、不跪地,也不跪先祖!我隻求跪個明白,先祖享子孫香火,卻不庇佑後人也就罷了。”
“居然還任由殘害血脈的邪魔混在香火台上?”王子淳手指那具皮囊,陡然拔高聲音:“他磕了我就不磕了!免得不小心磕給了裡面哪個畜生!”
燭火跳躍,高台上的牌位仿佛被激怒,木牌不停震動,檀香的白煙虛幻化成無數憤怒的人臉模樣,一個牌位從高台上滾落,正好摔在王子淳面前。
王子淳捧起牌位,正面為顯伯考王光廬之神主,是自家的某位叔伯,背面……王子淳一愣,手摸到凹陷的線條,他快速翻起,原來如此!
牌位後面居然刻的是一幅小畫,畫中央佛手指尖輕點經書,左下角有一位書生模樣的男子虔誠叩拜,畫面右邊則是一排騎高頭駿馬的人魚貫而出,身着紅袍,帽插宮花,為首者和書生面容竟有幾分相似。
這種畫一般是用來稱頌某位神明神通廣大,可如何也不該出現在自家祠堂。
他站起身,顫抖着手拿起先祖牌位翻至背面,都有都有!他猛力扯掉高台上的紅布,牌位霎時哐啷啷四處散落,可那具皮囊仍叩拜不停。
“還有什麼?”王子淳又将供台上的香爐和燭燈通通掃落。
“一個改了牌位,一個砸了供台,你們王家可真是青出于藍勝于藍。”柳折清突然出聲,他倒是對王子淳刮目相看,雖然傻些但是不迂腐,什麼都能幹得出來。他望着祠堂中央道:“這家訓也得改改了,連自己牌位都護不好,還想教後人如何做人?”
王子淳電火石光中想明白那具皮囊到底在叩拜什麼,他刺啦一聲揭下那幅家訓,果然背面也被人加了東西——一幅巨大的神像。
依舊是仿照菩薩,慈眉善目坐于蓮花台,銅币漫過腳掌,左右有童男童女侍奉,雖也是胖娃娃,可眼中無珠,口含尖牙。而且與殷山那座雕塑不同的是,這次畫的是千手千眼,隻是這眼睛在掌心中卻是一條縫。
巨大的畫像與牌位後面的小圖相映照,乃是千手千眼的觀世神通,虔誠供奉這些東西的人,是希望畫像每日享香火,早日成為真正的菩薩。
王子淳劈手就要将這幅畫撕成兩半,毀去這害人的東西。
這時隻聽聞一陣笃笃笃的拐杖敲地聲。
“誰又惹你了?好大的火氣,混小子連祠堂都敢砸。”王老爺披着外衣,拄着拐,帶着那串佛珠跨進祠堂,甚至還友善地朝柳折清和元安點點頭。
他拿拐咚咚敲了兩下地磚,頭疼地說道:“放下放下,混小子那是祖宗的家訓,你要是真敢撕,我非得……“
話音未落,王子淳幹淨利落将畫扯成兩半,還扔在地上跺了兩腳,他眼底發紅,卻挑釁地問道:“你非得怎樣?爹,哥變成這樣有你一半的功勞吧,哥死了,你也要弄死我嗎?”
柳折清撲哧笑出聲,湊在元安耳邊:“你猜他會不會動手?這個時候還裝,可就真成王八了。”
元安無奈地張了張嘴,最後淺歎了一口氣。他如今看不見,插不上手,隻恨不能堵住柳折清這張拱火的嘴。王老爺怎麼可能不動手呢?失了一個兒子,就可以失第二個,大不了再問寶币娘娘求一個孩子,得來的太容易就不會珍惜。
王老爺眼神果然變了,陰郁地望着地上的殘畫,他搖搖頭,有些感傷說道:“子淳,爹對你這麼好,你卻惹爹傷心啊。你看看你哥,他多乖,你若是聽話點,我們一家人和和滿滿的多好。”
王子淳咬牙切齒:“聽話?然後等着跟我哥一樣死的不明不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