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過後,陳方旬也沒準備和何家姜家扯上關系了,辭職信他已經寫好,明早定時發送到何思言和姜總的郵箱。
“啧。”
齊元霜啧了一聲,掐住姜京月的下巴,将他的臉擰了回來,漫不經心道:“我記得我和你說過,不要麻煩别人。”
他說話時還是慣常用的表情,姜京月卻在與他對視間打了個哆嗦。
齊元霜把溫水和退燒藥遞給姜京月,又起身,給陳方旬倒了杯溫水:“晚上喝茶不太好,隻能白水招待陳助了。”
陳方旬接下那杯水,搖了搖頭:“齊醫生客氣。”
姜京月不情不願地吃了退燒藥,溫水灌進去那一刻仿佛又有了力氣,回神直接抓住了陳方旬的衣擺:“你給我一個理由。”
生病總是會把人最脆弱最瘋狂的一面徹底暴露,病毒與怒意吞噬了姜京月為數不多的理智,讓他在面對陳方旬時,采取了最強硬的質問:“單身,家世普通,還有房貸在身,你能從和我的婚姻當中得到絕對的利益,為什麼要拒絕?”
他仰起頭去看那雙往日溫和的深黑眼眸,但隻看見了漠然。
陳方旬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無關緊要的東西。
姜京月的心忽然因慌亂跳空一拍,然而再次細看時,那種冷酷的神情消失了。
陳方旬推了推眼鏡,語氣淡然:“總有比利益更重要的事情。”
他近乎殘酷地剝離自己應該有的不悅與厭煩情緒,用理性的态度分析姜京月與姜京月帶來的問題。
情緒會影響到他的決策,他在工作狀态會盡可能将屬于“陳方旬”本人的情緒壓到最低值,通過這種方式與外界談判,會帶來更加高效的結果。
陳方旬剝離那副溫和的面孔,坐在姜京月的對面,身姿闆正,連回話都格外正式:“姜先生,我有心儀的結婚對象,所以單身這一點在我這裡并不成立,即使這隻是契約婚姻。”
“房貸的償還在我本人的能力範圍内,我不需要其他人替我承擔這件事。”他看着姜京月的眼睛,簡要說明,“至于其他利益。”
陳方旬微微探身,平靜地反問他:“您能給我帶來什麼?”
姜京月下意識要回答整個姜家,但他同陳方旬對視的那一刻,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一無所有。
他連姓氏都是假的。
電閃雷鳴間暴雨傾盆,客廳的日光燈亮如白晝,照得人要瞎眼。
姜京月惶惶不安地看向陳方旬,但後者隻是坐回原位,再度用溫和的口吻道:“很晚了,姜先生,我會叫人送您回去。”
那張面孔一如他初次見到的那樣,容貌昳麗,眉宇間隻見溫和的氣質,有多情之名的桃花眼,看人時也永遠是坦蕩的。
姜京月與陳方旬的初次見面,便是被他通身的溫柔氣質所吸引,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全盤包容理解的滿足感。
他茫然地看着陳方旬,試圖在那張溫和的面孔後發現方才冷酷到來時的蹤迹,但隻餘平靜。
姜京月忽地想起自己在何思言公司聽到的談論。
“陳助做事永遠挑不出錯處。”
是了,陳方旬向來如此。
他隻是陳方旬備忘錄裡一件需要處理的事務而已。
陳方旬站起身,拿出手機給姜京月叫車,然而身後傳來一聲重響,他回過頭,姜京月已經昏了過去。
齊元霜靠在餐桌旁,默不作聲看他們談話,直到姜京月昏過去,他才動了動腳步,歎口氣,上前拎起人的後衣領,重新挪到沙發上,把沙發展開變成一張床,不太細緻地把毯子蓋在人身上。
陳方旬剛要開口,齊元霜已經擺擺手道:“雖然是個蠢貨,好歹家裡有點交情,不至于真不管,讓他在我這呆一晚上,明早我剛好要去給姜叔檢查,順帶把他送回家。”
“齊醫生,多謝。”陳方旬低聲道。
“别謝來謝去了,我看着像是喜歡這些虛禮的人嗎?”齊元霜抓抓頭發,邊往廚房走,邊對陳方旬道:“你在我面前沒必要那麼客氣,直接喊名字就好。”
陳方旬望着他的背影,有些遲疑地喊出齊元霜的名字:“齊……元霜。”
他活得格外寡淡,好友圈也多年沒有擴展,齊元霜是這多年來,除了兩位老友外,勉強稱得上走的近的一位。
齊元霜低頭從冰格裡取冰塊,勾了勾唇角,懶懶散散道:“我叫你方旬你會介意嗎?”
陳方旬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但他今晚的确替他解決了一個小麻煩,叫名字并沒有任何關系。
“你随意。”他沉聲道。低頭看了眼時間後,他對齊元霜道:“時間不早,我就不打擾你了——”
“等一下。”齊元霜喊住他,又取了條新毛巾出來,放進裝滿冰塊與冷水的盆中,浸濕擰幹,拿着毛巾對他道:“手臂不難受嗎?”
陳方旬下意識将手搭在左手臂上,問了個對他而言稱得上是愚蠢的問題:“齊……元霜,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齊元霜拿着毛巾走向他,給了他一個“顯而易見”的眼神。
“介意我給你冷敷嗎?”他看着陳方旬,問道。
他很克制地站在陳方旬面前,等待陳方旬的回答。
陳方旬沒回答,沉默地挽起左袖口,将小臂猙獰的疤痕全部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