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這太貴重了，”沈研沒想到郁清最終還是送了自己一台電腦，提醒道，“你想想，你送我一個這麼貴的禮物，下次你過生日我就得還一個一樣貴或者更貴的禮物。那豈不是越送越貴了？”

郁清早知他要說這些，搬出來之前就想好的理由：“你也想想，你未來要在我創辦的平台寫作，那我算不算你老闆？是不是就得對你的寫作裝備負責？畢竟你寫得越快我就賺得越多，這次就别再推辭了吧。”

沈研猶豫了一會兒，終于收下電腦，光滑嶄新的外殼讓他心中升起一股怅然：“那我以後豈不是沒有找你的理由了？”

“沒啊，微信發我更新，微信找我聊天，難道不是更方便了嗎？”郁清起初沒察覺到異常，見沈研沉默不語，突然領會到了他的意思：“等等，你指的是線下見面？”

沈研認真看着他，答非所問：“郁清，我成年了。”

……别用這個眼神，别說這種引人浮想聯翩的話，郁清避開了沈研的視線。

“郁清，我見到你就高興，見不到就想念，在此之前從沒對任何人産生過這種情緒。我想知道，你對我的感覺。”沈研堅持把話說完。

郁清想說些什麼玩笑話蒙混過關，可口腔裡充盈苦澀，那種緩慢延展的味道來勢洶洶，甚至蓋過了蛋糕的甜膩，再張嘴，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還能有什麼感覺？難道我說我喜歡你，我倆接下來就能談一段？别開玩笑了，我可是直男。”

他想起和外婆的談話，忍不住加上一句：“你找張一志談的可能性都比咱倆談的可能性高。”

“這關張一志什麼事？”沈研被他帶偏。

郁清搖搖頭，指着自己說道：“我知道我長的不醜，性格也還行，但是你千萬别說喜歡我。”

“為什麼？”

“因為我會當真。”

郁清的臉上再無一絲笑意，猶豫和痛苦交織，最終呈現一種頹然。

沈研放下電腦盒：“為什麼不能當真？”

郁清在他步步緊逼的視線中無可是從，猛地站起身來，破罐子破摔：“因為假的它就真不了！沈研你根本不明白我是個多虛假的人。”

“我向外所展示的高情商，真誠，體貼，這些容易讓人産生好感的品德都不是真的。”

光是坦白這些就讓他有些脫力，郁清扶住桌子，自嘲道：“你還記得不久前你問我重生前的事嗎？我告訴你的并不是全部事實。”

“從小我就不知道該如何與人社交，别的小孩輕輕松松一兩句就能交上朋友，我卻恐懼與陌生人對話，讀不懂情緒也悟不出潛台詞。沒有同齡人願意和我玩，我隻能假裝愛好讀書，安慰自己沒有被他們抛棄。”

“書中的主角多好啊，他們可以随心所欲說話，無論他們說出多麼糟糕的話，配角都能自然地接話題聊下去。我那時真的很羨慕，每看一本小說就模仿它主角的言行舉止。”

“可現實就是現實，我又不是主角，哪有人會順着我？他們隻會笑我中二，書呆子。我順着各大平台新書榜拼命讀，拼命學，試圖找到一本能教會我真實社交的書，一直無果。本以為這輩子就要在迷茫中度過，沒想到活到21歲，命運真的把那本書送到了我面前。”

“《無葉》還沒被衆人熟知前我就發現了它，它的對話，人物反應給我一種特别的感覺。當我學着主角韓星元說話時，周圍人居然真的給出了相同的反應！我終于得到了打開這個世界的□□，開始如饑似渴地閱讀這個名叫‘三月一’的作者寫過的所有文章，扮演他筆下所有主角，所有認識我的人都說我變了個模樣。”

“可我明白，他們所謂善解人意、文質彬彬，誇的都是我扮演的那些角色，我本人依舊懦弱敏感，沒有任何值得他人在意的地方。”

郁清說着說着眼淚從眼尾滑落，他沒有去擦，盡力維持語氣不帶哭腔，淚光中他看向沈研：

“三月一，我不過是你筆下角色的拙劣模仿者，吸取你作品生命力維持表象的狂熱粉絲罷了，假得要命，你别當真。”

沈研靜靜望着郁清，看他泛紅的眼眶，緊抿的唇，像是沙漠裡風化的岩石，一敲就碎，卻高高聳立，不甘就此倒下。

他把餐桌上的整袋紙都遞給郁清，語氣溫和：“還記得嗎？第一次見面時，我問你‘我是三月一嗎’，你說我是。現在我有一個新的問題想問你。”

郁清拿紙遮蓋雙眼，沒有吭聲。

“在你眼裡，我是沈研嗎？”

被淚浸濕的紙揭開一個角，眼前的沈研有些模糊，臉上不變的笑容卻前所未有的清晰。

“……你是。”郁清承認。

沈研将鼻梁上的黑色眼鏡向上擡了擡，以便他将郁清整個人看在眼裡，也讓郁清看清他眼中的真誠。

“在我眼裡，你一直都是郁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