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宥?是他知道的那個左宥嗎?
江漱陽看着小姨推開門,神思不屬地擡腿跟着小姨走進會議室,然後随手關上門。
“咔哒。”
會議桌邊坐着或看手機或看電腦的四人聞聲擡頭,其中較為年輕的西裝男人率先站起,一邊自然擡手撫了撫衣領,一邊拉開身邊的椅子。
他笑容和煦:“季老師,您來這坐吧,這位就是江漱陽同學吧。”
“程助理。”季藍英颔首,沒有轉頭看江漱陽,淡淡提醒:“口罩摘了吧。”
江漱陽腦袋裡還亂糟糟的,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他擡手勾着口罩帶子扯下來,另一隻手捏着帽檐摘下,一邊晃了晃腦袋,像隻甩毛的小土狗。
他不好意思地朝衆人笑笑,臉頰兩邊淺淺的凹陷讓這笑容燦爛了不少:“老師們好,我是江漱陽,現在在江城上學。”
年輕男孩站在衆人視線焦點中,看上去絲毫不拘謹,面對若有若無的觀察和審視表現得坦坦蕩蕩,甚至還大膽地回望過去,瞳孔漆黑明亮,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朝氣。
程助理笑容更深:“漱陽是在江财讀大三吧,怎麼突然想來咱們公司了?是因為長得太帥了嗎?”
江漱陽拖長尾音地啊了一聲:“這是可以說的嗎?”
他一雙眼睛生得剔透又幹淨,眼皮總半耷拉着,看上去十足無辜:“因為當明星賺得比較多。”
會議桌邊三個有些年紀的老師一聽,原本細緻觀察的目光有些微妙的變化。
程助理笑了兩聲,感慨:“确實是年輕人會有的想法啊……别站着了,先來這邊坐吧。”
“給你介紹一下這三位老師,這兩位是北電表演學院的蘇昭老師和孟賢學老師,這位是中戲表演學院的何信教授,三位老師就是你今天測評的考官。”
他朝江漱陽和善地眨眨眼:“我再确定一下,漱陽你是完全沒有表演經驗對嗎?”
江漱陽沒什麼好猶豫的,直白道:“對,我一直是文化生,專業選的工商管理,平時不關注娛樂圈,電影電視劇也看得少。”
江漱陽本以為今天就是來簡單了解一下,比如逛逛公司、聽一聽公司發展史之類的,所謂的測評——他想象的是填表格做問卷什麼的,就如同現在投簡曆都要做的那什麼性格測試題。
但眼前這陣仗未免也太正式了!他面試都沒面過這麼嚴肅的!雖然這位程助理看上去很善解人意,但會議桌對面的三位老師怎麼給他一種虎視眈眈的感覺呢……
他心裡開始發愁,小姨也沒說測評有些什麼題型,他不覺得自己測評結果差有什麼丢臉的,但小姨這麼照顧他……感覺…很對不起她啊。
早知道來之前惡補一通表演課程和娛樂圈常識了,現在……走一步看一步咯。
江漱陽心裡嘀嘀咕咕,望向對面老師的眼神也變得愁緒滿滿,和他嘴上直白得滿不在乎的樣子完全反了過來。
對上這樣的眼神,本來表情嚴肅的老師們都有些繃不住。
你要說這小子害怕擔心呢,他肢體語言又放松得不得了,跟回自己家一樣。
但要說他完全不在意也不對,瞧瞧他現在浏覽老師遞給他的資料多認真,還知道主動要一支筆寫分析,看這态度不像是來走過場的啊?
何信看了眼另外兩位老師,見他們沒打算開口,便輕咳兩聲,道:“這是你待會要表演的角色的部分背景和劇情,因為你完全沒有表演基礎,所以先給你半小時的時間,利用這些資料寫一份人物小傳,寫得好的話也可以給測評加分。”
他頓了頓,對上男生專注的眼睛,沒忍住:“别緊張,盡力而為,你可以的。”
話音剛落,他就感覺到身邊兩位老師投來意味深長的視線。
……哎。
最初收到測評邀請,看到考生基本信息時,何信還以為連季藍英都開始帶關系戶了。
瞅瞅江漱陽這二十一年的履曆,有哪一條和表演挨得上邊嗎??
别拿那什麼文化成績考上985院校說事,這玩意兒對于明星吸粉可以算作一個加分項,但對于一個演員而言完全是雞肋!
整份信息都透露着荒謬,何信都做好面對一個自以為是的關系戶普信男的準備了,不就是給富哥開綠燈嗎,錢難掙屎難吃,社會人這點事不寒摻。
特别是剛剛江漱陽戴着帽子口罩坦蕩蕩地走進來的時候,那股子随意放松的氣質,哪裡像是一個來參加頂級娛樂公司等級測評的學生?!不知道的還以為公司是他家的!!!
幾分鐘前的何信端着一張穩如泰山的嚴肅長輩臉在心裡瘋狂吐槽,幾分鐘後的何信望着江漱陽摘下口罩後的臉蛋陷入沉思。
……嗯……哦……啊……是他見識淺薄了。
難怪啊難怪,季藍英帶來的人嘛,從沒學過表演又怎樣,這渾然天成的演員臉,是那種走在大街上都會被導演抓住帶回劇組的典型啊!
倒不如說這小子過去二十一年沒有被拐進演藝圈才荒謬至極!
而且在如今近視眼這麼多、壓力這麼大的時代,能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實在罕見……哦?什麼?這小子也是個近視眼?那沒事了。
何信盯着埋頭寫字的江漱陽打量,越看越喜歡,心裡已經開始盤算怎麼從季藍英那裡要過來江漱陽的表演課了,底子這麼好的學生以後帶出去都倍兒有面。
江漱陽很快把手裡的幾頁資料大緻浏覽了一遍,然後幾乎不需要多加思考地提煉出幾個關鍵詞随手記在資料旁邊的空白處。
高中生,成績優異,虛僞,缺乏同理心……
在江漱陽看來,這不是一個多麼複雜的故事,也不是個多難理解的人設。
主角是被校園霸淩的女學生,江漱陽需要扮演的角色是這名女學生暗戀的學長。
在前期劇情中,被欺負的女學生在雨中遇到打着雨傘蹲在流浪貓身邊的同校學長,學長溫和而包容,有一顆柔軟善良的心,常常投喂流浪貓狗,也會在女學生獨自痛哭時詢問和安慰。
女學生認為自己得到了神明賜予的救贖,認為學長是她在這個赤裸暴力的叢林社會裡唯一的同類。
一個炎熱的下午,她穿着白布吊帶裙羞澀地向學長告白,學長有些錯愕,短暫的沉默後,學長詢問她是否願意陪他去一個地方。
女學生欣然答應,心中忐忑地猜測——這或許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
然而學長帶着她去了一處陌生的公寓,公寓内沒有開燈,窗簾也是半遮半掩,夏日幹燥的空氣混着公寓内的灰塵,呼吸間令人感到肺部幹灼難過。
女學生小心翼翼地換上學長遞給她的拖鞋,放輕腳步聲走進室内,公寓門在身後緩緩合上。
她用濕漉漉的眼睛望着學長,笑容有些忐忑:“學長…我們來這裡……是做什麼?”
學長背對着她,俊秀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不同尋常的微笑。
那并不是簡單的開心愉悅,漆黑的眼睛像深陷的黑洞,稍稍牽起的嘴角弧度不深,卻無端的令人心底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