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聽上去有些疲倦,語調低低的,在夜裡隔着四五米距離卻一點不模糊。
稍微……有點耳熟?
江漱陽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見一個身形高挑、穿着浴袍的男人從簾子後面走出來,借着隔壁拉開窗簾後灑落在陽台的光線,他看清楚了對方的臉。
是——左宥。
他不會認錯,即使上次遇見已經是半個多月前電梯裡的匆匆一面,但這張精雕細琢得如同建模出來的臉也不是那麼好忘記的。
左宥似乎是剛從浴室出來,頭發還往下滴着水,手上也沒有拿毛巾,就這樣任由水珠順着臉頰和脖頸滑下。
微微敞開的衣領下,胸肌的溝壑若隐若現,隐約的水汽染濕了領口邊單薄的布料,貼合在胸前,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他看上去真的很累,好像還有些焦躁,面色冷凝着,整個人氣質像是一觸即發的活火山。
江漱陽忽然想起小姨對左宥的評價,如果季藍英眼裡的左宥是這副模樣,那江漱陽就明白為什麼季藍英說自己和左宥磁場不合了。
因為舅舅也是類似這般的氣質,總是冷硬且不近人情的模樣,訓斥下屬的口吻往往辛辣挑剔,像是一觸即燃的炸藥桶,卻總處于炸與不炸之間,季藍英最煩這種人。
但江漱陽又注意到,在左宥看向那隻長毛橘貓時,男人隐含焦躁的眼神似乎一下子平和下來,嘴唇微抿,半蹲着朝大橘伸手:“元寶,過來。”
名叫元寶的大橘回頭看了左宥一眼,甩了甩尾巴,又轉頭繼續盯着另一邊陽台的江漱陽,執着地揮動爪子:“咪——!咪——!”
胡須都炸了起來,還伴随着喉嚨裡烏魯烏魯的氣聲,像台圓乎乎的發動機。
左宥順着元寶盯着的方向看去,這才注意到鄰居家的陽台正站着個人。
江漱陽左胳膊還夾着抱枕,隻能用握着汽水的右手打招呼,像是隔着陽台遙遙敬酒似的,他笑着說:“好巧,左老師,原來你是我鄰居啊。”
左宥:“……你好。”
江漱陽完全忘記自己在和左宥第一次見面時是戴着帽子口罩,不僅把臉遮得嚴嚴實實,全程還沒怎麼開口說過話,更别提自我介紹了。
所以他也沒想起要主動自報家門,隻是簡單地和鄰居打個招呼就準備回去繼續看電影。
他對上左宥的眼睛,心想:“這種眼型是叫桃花眼還是丹鳳眼來着?是網上說的看電線杆子都深情的眼睛啊……”
“那我先進去了?左老師别忘了把貓抱回去,萬一把嗓子喊啞就不好了。”說罷,江漱陽朝元寶歪歪頭,“我走了哦。”
元寶:“咪!咪!!嗷嗚——!”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消防車來了,急得都要開口說人話了。
左宥看着那陌生的年輕男生離開陽台,随後低頭看向還在執迷不悟嗷嗚叫、但顯而易見萎靡不少的元寶。
他微微擰眉,有些不解地擡手按住胸口,隔着結實的肌肉,原本平穩跳動的心髒像是被注射了興奮劑,咚咚咚地跳得可歡。
而他整個人也像是腎上腺素分泌過多,原本無法緩解的焦躁被沒來由的興奮替代,明明才洗了冷水澡,可現在呼出的空氣都變得滾燙。
男人悶不吭聲地彎腰把元寶抱起,無視懷裡大橘不服氣的反抗,不作停頓地把貓抱回屋裡,同時拉上簾子,關了通往陽台的玻璃門。
左宥公寓裡連通陽台的是主卧,裝修簡約幹淨,室内沒有太多生活氣息,有點類似高級酒店的配置。
他進了卧室,随手把貓一放,然後站在床尾一動不動。
他閉着眼睛,眉頭緊鎖,似乎在忍耐什麼。
片刻,他眼睛緩緩睜開,整個人像一根緊繃的弦,緩慢坐在床邊,然後仰躺下去。
他望着天花闆,不知想到些什麼,眼神晦暗了些。
再度閉上眼,腦海中便自然而然浮現出那年輕男生的模樣。
——穿着米黃色的布丁狗睡衣,一手抱着純白抱枕,一手握着易拉罐,幹幹淨淨地站在他眼前。
對方笑着,卻不似方才那樣眼神幹淨,而是放肆地打量着他,從頭到腳,像是用目光将他蠶食。
這眼神如同劃着了的火柴,裹挾着高溫的外焰,漫不經心地掠過他身體每個部位,令他本就帶着火氣的心髒愈發砰砰跳動。
他心知這是自己的臆想,沉沉吐出一口氣,掌心朝下的手微微繃緊。
日積月累的疲倦撞上接踵而至的欲望,那種若有若無的暈眩感幾乎要将他吞噬,他有些不太清醒了,夢與現實的邊界也變得模糊。
左宥記憶力很好,捕捉細節的能力也極強,多年來的演藝經驗讓他具備了豐富的想象力,所以他幾乎能分毫不變地在大腦内建構出年輕鄰居的形象。
然後,想象中的他朝鄰居走去,一步,兩步,直到面對面地站在男生眼前。
他擡手輕輕扣在男生的臉頰一側,掌心輕輕貼合皮膚,稍微用了點力,讓年輕帥氣的鄰居被迫仰頭,鄰居身高大概有一米八出頭,隻比他稍矮半個頭。
那雙眼睛覆着薄薄的水汽,眨眼間都仿佛帶着氤氲的霧,眼神中的情緒含着内斂的侵略性,像放線的鈎子把人勾住,卻又松着力道不拉扯,隻是引誘着叫人忍着痛,情不自禁地靠近。
于是他低頭,睫毛碰睫毛,鼻尖輕輕擦過,随後臉頰貼着臉頰,溫軟地擠壓,嘴唇時不時接觸到鄰居的耳垂和頸側,像野生森林裡兩隻動物交頸而眠。
……
左宥的呼吸越來越燙,胸口起伏不斷,雙手緊緊抓着床單,手背上崩起的青紫脈絡如展開的枝條,血液在其間汩汩流淌……
“噗噗——”
易拉罐裡的汽水噴湧而出,雪白的泡沫浮在罐口,猝不及防地濺射到他和鄰居的臉上,他感覺到唇齒間淡淡的味道,沒什麼甜味,甚至有些刺鼻。
他半跪在床上,臉頰繃緊,低眸看向同他親密無間的年輕人,後者烏黑的雙眼明亮如星,笑着舔了舔唇角的泡沫,一點細沫落在凹陷的酒窩上。
年輕俊朗的鄰居無辜地挑眉:“……好像,有點甜?”
“……”
“咪——!咪——!咪!”
元寶锲而不舍地抓撓着玻璃門,爪子尖尖在玻璃上打滑,它氣鼓鼓地甩着尾巴毛,大尾巴在地闆上拍得啪啪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