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行舟笑着,折扇唰地一聲打開:“大人許久不曾出過冥栖城,不如我帶你轉轉這人間可好?”
“不必。”冥殷沒給任何搭讪的餘地,轉身就走。
“江準!”見他轉身,解行舟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說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嘶了一聲。
冥殷當真停了腳步。
街上的陰氣已經散盡,解行舟布下的結界也被撤掉了,街上重新有了三三兩兩的行人,逐漸熱鬧起來。
冥殷看着他,又看了看點起燈的大小攤販,開口道:“你對人間很熟?”
“當然熟啊,我都在人間晃了幾十年了,”解行舟拿不準他什麼想法,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以前的記憶,試探着問,“我叫你江準……可以麼?”
冥殷其實心情很不錯。冥界的冥王叫冥殷,這是整個魂靈師界都知道的事實,但冥殷很不喜歡這個名字。這是那些冥界長老賜的名,而那些長老……冥殷想到他們就覺得厭惡。
他開心,但是沒表現出來。兩人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并肩走着,冥殷的目光時不時落那些精緻小巧的飾物小攤上,看什麼都覺得新奇。
解行舟心思一動,拉着他來到了小攤前,拿起一串紅色手串,嗓音微微上揚:“老闆娘,這個怎麼賣?”
“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這可是我們最好的繡娘親手編的!”老闆娘笑得燦爛,“看公子有眼緣,這手串原本是賣五十文錢的,今日就三十文錢賣給公子好了。”
解行舟好像一直都很開心。他付了錢,拿過手串,很認真地系在了冥殷的手腕上。冥殷看了看那紅手串,小臂在他眼前晃了晃:“給我的?”
解行舟點點頭,音色有點低:“你諸事不順,想給你驅驅邪。”
冥王大人:“……”
“能有用嗎?”冥殷也不戳穿,就這麼看着那手串。手串是用紅絲線編的,很精緻,很多人願意戴上讨個好彩頭,可區區紅線,不曾開光,如何有這等本事。
解行舟笑了笑:“萬一呢。”
冥殷卻莫名想順着他。這是江準第一次出冥栖城,解行舟是他碰上的第一個魂靈師,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對一個對他而言應該是陌生人的魂靈師産生信任的感覺。
兩人順着街邊走,解行舟總愛莫名扯些閑話,比如哪裡的玉蘭樹又開花了,比如那條準行江上的冰化了,比如清南山腳下有了一個很熱鬧的鬼市。
時間久了,冥殷也看得出來,解行舟有些激動。小心翼翼的激動。
冥殷就問:“你是不是家裡出什麼事了?”
“何出此言?”解行舟不解。
冥殷略微組織了一下語言,道:“你方才的情态,很像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人。我很像他麼?”
解行舟一愣,片刻後笑開了:“大人好眼力。”
冥殷睫毛忽閃了兩下,擡眼看着解行舟,很認真道:“若是去世了的話,在冥界我也可照拂一二。”
“好,”解行舟語氣莫名染上了些溫和,“那……照顧好自己。”
冥殷眨了眨眼,沒太明白,解行舟卻隻是溫柔地笑。
身為冥王,冥殷出門自然也不是純粹為了吃喝玩樂。他耐着性子陪着解行舟轉了一整個街市,終于在街尾,停了下來,開口道:“我知你難過,但今日我還有要事在身,不能多留了。”
解行舟不明所以:“哪看出來的我難過?”
“你時常發呆,像是在思念什麼人,”冥殷斟酌了一下語言,說,“若當真是生死之事,我可以幫你找到那個人的。”
華燈初上,街市熱鬧極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時不時爆發出一陣陣的歡呼、喝彩聲。旁邊好像是個演雜技的。
暖黃色的燈火點點地映在冥殷的眸子裡,與肅殺的黑色長袍融在一起竟是毫不違和,讓他整個人都柔和了不少。
有經常發呆嗎?解行舟回想了一下。
好像還真有。
他應該是有許多許多話想問冥殷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話到嘴邊都硬生生地忍住了,開口就是一些不鹹不淡的閑聊。冥殷聽他聊了好久,也沒打斷過,就當自己是被認成了他那位重要的人,在以這個身份陪他聊聊天,讓他不至于那麼難過。
解行舟笑了笑,合上折扇對江準拱手一禮:“多謝大人肯陪我做這些閑事,不多叨擾了。”
冥殷輕輕颔首算是回禮,身形随即化成黑煙飄去。
當時沒看到,如今在夢裡,江準看到解行舟久久地在那站着,盯着已經散得幾乎看不見了的黑煙,颀長的身影竟是有些落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