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看到人在吃人是一種刻入人類基因裡的惡寒。
這種恐懼感和惡心感,和目睹了殺人犯殺人、撞見了半夜女鬼的害怕是不一樣的,也許這兩種所帶來的懼怕程度更加強烈,因為害怕自己從此命喪黃泉,但人吃人的那股惡寒,是源自于靈魂中的顫栗。
從骨頭縫隙中都能吹出哀嚎,從頭到腳的抗拒,連頭皮、細胞都在尖叫。
咀嚼人肉啃食骨頭的聲音孜孜不倦地外放着,比一百個吧唧嘴還要嚣張擴大。
白鹄手掌捏住完好的窗框,一用力,頭也不回地鑽進了屋内。
雖然都是那些布局,但明顯不一樣,變鏡面了。
鏡面的地闆花紋,鏡面的窗台,除了鏡面以外也變得更加嶄新,窗框的破損已然不見,連地闆都亮上幾分。
比起鏡子外帶着一股陰森氣息的木屋,眼前這個卻很有朝氣,也許和外面的天亮有關,光線照進來,就好像應當有“今日去種花”的計劃。
白鹄沒再看地下人性淪喪的那群,火速關了窗往外走。
雖然暫時不知道出路在哪兒,但既然是從鏡子進來的,就找找鏡子。
鏡子原先是在一樓的房間找到的。
剛準備下樓,突然他眼神一凝,在那木制的樓梯上有一個人——不,或許說是一個由殘渣拼接的人。
就跟秋天的殘葉一般,東一個西一個的破洞,但依舊保持着樹葉的形态。
面前這個人腦袋破了四分之一,露出了裸漏半顆的眼球以及腦花,身體千瘡百孔,像是被蛀蟲蛀爛了軀幹,腸子、胃、腎、肝等等還可辨認或不可辨認的器官藕斷絲連挂着,粘膩又惡心,宛若菜市場上魚頭連接着魚泡苟延殘喘。
腿已經沒了一隻,胯部呈現被硬生生撕爛的肉,另一隻腿被東咬西咬,白骨森森,鮮血嘩嘩湧流,每一個傷口都像大地的泉眼,湧出象征生命之水的黏稠血液。
盡管他的身體這樣殘敗不堪,依舊保持着“人”的姿态而非一堆面前辨認出是人類的肉塊,就好像是有個人型殼子把他裝了起來。
這個造型奇特的人仿佛并不知道自己獨領潮流的模樣,如往常一般向上走着樓梯,而後拐角出現了更多他的同類,都有着殘葉般的身軀,他們互相說着話走在這個不算大的樓梯上。
每次一動,他們殘破的身軀就會出現電子幻影般的真實模樣,完整的、有着全屍的身體。
這一幕有點像遊戲,那些幻影像靈魂一般,支撐他們的肉塊,若無其事地忽略了白鹄,越過他走上了二樓。
既不攻擊白鹄,甚至走上二樓後就突然消失了,之後再在一樓樓梯口中突然出現,然後重複這段路程,好似死後成了這條樓梯的縛地靈。
一樓的大廳也有着不少這些縛地靈,但和樓梯那匹又是不一樣的人,他們機械着各自分批在某個角落,重複着某一件事。
長桌上的讨論,壁爐前的烤火,鋼琴旁的嬉鬧,一樓空房間連續打開門亮相的人。
雖然長相各不一樣,但是每一批人都是五個。
所有的殘骨幻影都擠在這個小木屋之中,乍一看熱熱鬧鬧,明亮的光線照着,好似這是一場萬聖節聚會。
白鹄不知道那個“克系哪吒”會不會沖破這個木屋,也沒有時間多想,連忙躲着這些歡聚一堂的死靈們進入了中間那件房。
就如同廚房、大廳和空房都被各色各樣的死靈們占據,這個房間也并不意外。
甚至因為這是密閉的房間,衆多的死靈聚在這裡熙熙攘攘,更加的擁擠。
雖然他們不攻擊,但是也并非真正的死靈能夠穿透,好在唯一的優點是也隻能看到和觸摸,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也聞不到他們身上的血腥。
白鹄才推開這些人剛剛到達來油畫前,鏡子不在這裡。還麼等白鹄繼續思考鏡子的去向究竟在哪兒,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擡頭一看。
那油畫被補整齊了,女方的臉赫然呈現和绮的模樣!
和绮一張強買強賣的臭臉,油畫上的綠豆王八眼瞅着白鹄,相顧一時無言。
白鹄:“……”
還怪配的。
和绮:“……”
真是見鬼了。
這倆隊友身處他鄉霍然相遇,還沒來得及“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背後捅一刀”,甚至連個叙舊都沒有,門外産生騷動。
和绮不再管這麼多,幹脆利落地開口指揮道:“鏡子在二樓被鎖的房間,你把我扛着一起進鏡子裡頭。”
她在油畫裡動不了,也就隻有臉部周圍可以活動以供她說話,但這并沒有難倒她的說話時自帶的盛氣淩人,眼睛嘴巴都在極力演繹着“碰上他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
可惜這“八輩子的大黴”并沒有隻是碰上白鹄這麼簡單,隻見白鹄飛速把畫框取下來扛着,好似扛八百米大刀似的,大刀闊斧地這麼一轉,身處油畫中的和绮差點把隔了好幾夜的飯吐出來。
還沒适應頭着地的走法,那厮把油畫當指揮棒了,把周圍密密麻麻的死靈齊刷刷别開了一條通道。
她簡直近距離觀賞了許多起“今日說法”的碎屍案!
剛一出門,就見木屋外圍着不少吃人的怪物,各個都是人身卻滿口獠牙,活似沒進化的野獸。
不過它們似乎不能進屋裡。
而野獸頭子“克系哪吒”啪地一下已經踏爛了木屋的大門,一腳一腳踏進了木屋。
随着他逐漸進入木屋,他可怖的身形也發生了變化,身形逐漸矮小,趨向于人類,隻是依舊屬于巨人狀态。橫豎八岔的肢體和眼球也變成了一塊塊肉掉落地闆,身上例如病毒輻射感染的地方全都變得正常。
隻是依舊身上長着粗硬的毛發,口長獠牙,面目可憎,像個獸化的人。
死靈們都一邊畏懼他一邊痛恨他,他的所到之處都自動被讓出一塊空地。
白鹄隻瞄了一眼,扛着畫框上了二樓。
那間鎖上的房間如今并沒有上鎖,裡面是一個卧室。
窗外的光線透過灑在房内,幹花、衣裙、梳妝台,還有鏡子,都彰顯了這是一個女生的卧室,溫暖舒适。
不過才剛剛抵達,窗戶那邊就爬出來個吃人的怪物,僵硬的軀體和發黴般的毛發,青面獠牙,要不是和影視作品中的喪屍模樣并不相似,倒可以稱這個怪物為喪屍。
怪物身上還有人類的衣着,雖然撕爛了不少,血肉也濺髒了布料,但依舊能看出它圍着個碎花的圍裙。
伴随着和绮咬牙切齒随風飄散的“你給我等着”,白鹄哐一下拿着畫框砸了過去,啪一下,那怪物從二樓掉了下去。
白鹄一邊往鏡子裡塞畫框,一邊毫無誠意地敷衍:“真對不住您了,忍忍吧……不過您該減肥了。”
畫框大跟她什麼關系,和绮還沒罵出聲,嗖一下,像便秘忽暢一樣撲通掉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