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雞和鹵水鵝是宋文麗起大早去市場挑新鮮現宰的,在端上飯桌前,還是神台供桌上的貢品。
“囡囡,你這個分數,上祁大是穩的吧?”宋文麗二次問出同樣的問題,這樣的大事她總是要反反複複去确認。
“是一定能上的,但是應該不能任選專業,過兩天要去學校領成績條,學校會給發志願填報指南書的,”瞧着媽媽又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羅頌接着寬慰道,“實在不了解這些事,還可以問問老師的意見,人家是專業的。”
宋文麗的文化程度也并不很高,孩子升上初中後,自己就沒能力在課業上給她提供什麼幫助了,每到這種時刻總是有些難過,但聽到羅頌的話,也慢慢放下心來。
羅志遠高興之餘,還是将心底話說出口:“其實,也不一定要是祁大。”
聞言,宋文麗吃驚地望向他,但他沒理會,繼續道:“如果其他學校能給你更大更好的學習平台,那爸爸也不會阻止你的。我問了人家,都說你這成績,就是首都的大學也是能去的。”
飯桌上的氣氛沉了下來,宋文麗沒有說話,還是羅頌打破了沉默,笑嘻嘻地咦了一聲,“我知道的,但祁大就是我想去的。爸你不要想那麼多。”
女兒刻意活潑的語氣将方才那頁一下掀過。
宋文麗吃着飯,忽然想起昨晚未完的問話,“租蘇伯家那棟樓三樓的不就是祁大的學生嗎?你昨天跟人家吃飯有找人家取取經嗎?”
“這麼巧啊!”羅志遠略驚喜,“在陌生的環境能有認識的人總是放心些的。要不改天請她來家裡吃頓飯?”
羅頌連連搖頭,“人家要實習了,可能沒空,但我們加了微信,有什麼事我會在微信上請教她的。”
“那該有的禮數不要少,說話嘴也甜一點哦。”宋文麗叮囑道。
羅頌啃着雞脖子,“嗯”一聲示意收到。
吃完飯回到房間,桌面上的手機裡躺着幾條秦珍羽的微信消息,說自己想過兩天來她家,和羅頌一起研究一下志願填報的事,後面還連發兩個可愛小人跪地作揖表示“求求了”的表情包。
想也知道這個研究主要是為了秦珍羽,但羅頌本來不會拒絕,便回了個“OKK”。
羅頌坐在書桌前,盤起腿來,順勢刷起了手機,不知怎的就點開了楊夢一的頭像。
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對方朋友圈設置了最近一個月可見,羅頌什麼也沒看到,自己有心想說說話吧,點開對話框又不知道發些什麼。
羅頌擡頭看向對面的三樓窗戶,窗簾沒有拉開,盯着發了會兒呆,回過神來又覺得好笑,也不知道自己在小心翼翼些什麼。
此時的楊夢一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想着,她起床後收拾收拾就出了門,要坐地鐵跨區去榮崗找萍姐。
榮崗是這座城市最早發達起來的地方,它見證了祁平市的崛起。
在這裡,有這座城市的第一個車站,無數條鐵路線在此交彙,像輸送血液一樣将心懷希望的人帶到祁平。
所以盡管随着時間推移,其他市轄區在經濟上早已反超不知多少,但這依舊無法撼動榮崗區的地位。
它是祁平市緩慢跳動的唯一而原始的心髒。
萍姐不是本地人,但在榮崗卻擁有自己的一間小理發店,叫“麗萍理發店”。
萍姐是老闆,也是店裡唯一的員工,從前差不多二十年時間一直身兼多職。
她雖稱姐,但年齡也有五十出頭了。她不喜歡别人喊自己姨,仿佛隻要稱謂不變,自己就沒有老。
她身高不高,略微有些壯實,總留着短短的頭發,像男人一樣的短發。但萍姐極愛豔色指甲油,就連踩着果凍色半透明涼拖鞋的腳上,也染着紅紅的甲油。
楊夢一到店時,已經快十二點了。店裡不忙,隻有兩位客人,一位在剪發,另一位在等位。
她一進門,萍姐就注意到了。她手上的活沒停,表情平淡地颔首,語氣尋常地說:“來了。”
楊夢一也點點頭,穿過門店,走到被珠簾擋着的裡屋,放下包就出來了。
她招呼正在沙發上看報的客人,“要剪頭發嗎?”
客人應說不剪,隻想洗個頭修個臉,楊夢一便請他先來洗個頭。
門店很小,洗頭床和理發椅都在進門左側邊,右側是一條黑色長沙發,沙發前有一張小茶桌。
很明顯左邊是工作間,右邊是休閑等待區。
因萍姐在開店伊始就沒打算增加人手,所以洗發理發的家夥都隻安了一套。
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初頂好的裝潢設備也早已陳舊腐壞,真皮沙發開線爆皮,角落的幾台立式焗油機也發黃了。
什麼都撐不過時間的侵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