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夢一自知理虧,但也不慌,隻好聲好氣地撒嬌賣乖,果然沒一會,羅頌氣鼓鼓的樣子就裝不住了,隻得棄械投降。
兩人笑笑鬧鬧地說了些無意義廢話,才聊起今天發生的事。
當然,主要還是楊夢一叭叭傾訴,羅頌做聽衆。
楊夢一講起昨晚糟糕的睡眠,又說到今天讓人難過的就診,像小珠子碰撞一樣的清脆嗓音起起伏伏。
羅頌像世界上最懂審時的捧哏一樣,在對方話與話的間隙中給出反應,有時是短促的氣聲,有時是拉長的一句“然後呢”,叫楊夢一不知不覺就把一天發生的事情全都倒出來了。
這就像是一天的複盤,但楊夢一知道,自己所有的情緒都會在羅頌這得到遲來的安撫。
羅頌總是這樣有耐心。
全說完後,楊夢一終于遲鈍地發覺自己嗓子幹涸的快要冒煙了。
“說得我都渴了。”楊夢一癟癟嘴。
“你還在樓下呢?”羅頌問,“現在時間也晚了,上去喝水早點睡吧,怕你今晚又沒得好覺睡。”
“不要。”楊夢一忍着口渴,拒絕得異常幹脆。
羅頌輕笑出聲,“為什麼不要?”
“就是不要。”楊夢一哼哼兩聲,也不說明白。
但羅頌大概是知道緣由的,淺色雙眸中掠過一絲笑意,率先開口道:“我也很想多和你說說話的,但是學姐你得休息好才行。”
羅頌看了眼電腦上的時間,用商量的語氣問:“我們再聊十二分鐘,整點的時候你就上樓?”
理智上楊夢一知道羅頌說得很在理,但感性上,她隻想在地上打滾耍賴說不要。
不過,她到底還是不情不願地應下了。
“我媽今天還問我呢,說你怎麼這個假期都沒來找我玩。”
“那你怎麼回答的?”楊夢一的聲音微微一頓。
“沒啊,就說你沒空,工作忙。”羅頌沒有覺察到對方的異常,語氣含笑道。
但其實羅頌的回答,比這簡單的一句話要多得多。
經過這兩年的努力,羅頌已經将楊夢一“業務能力過硬且很得領導器重”的優秀形象塑造得非常深入人心了,至少,很入羅志遠和宋文麗的心。
她太清楚爸媽欣賞怎樣的孩子了,所以塑造起來得心應手。
羅頌也并不為此心虛,她說的幾乎都是實話,畢竟在她眼裡,自己心儀的女孩是哪哪兒都是不容人置喙的好。
思及宋文麗,楊夢一腦海中閃過好幾個念頭,但都沒有說出口。
她遲疑片刻,最終隻歎了口氣,站定在原地,擡頭望着月亮,“羅頌,我好想你啊。”
羅頌薄唇微彎,“嗯,我也很愛你。”
楊夢一被對方突然的表白逗得吃吃笑,“什麼啊。”
“啊反正我倆說得不都是同一個意思嗎?”羅頌用反問表達了肯定的意思。
楊夢一沒有反駁。
其實,對于“愛”這個字眼,她倆都不約而同地鄭重以待。
“愛”跟“喜歡”不一樣,若隻是輕飄飄地說出口,總有些輕佻敷衍的味道。
盡管有好幾次,氛圍烘托得兩人都有種熏然醉意,“我愛你”三個字幾乎都挂在嘴邊要掉出來了,但最後還是被吞回肚裡了。
而在這之前,楊夢一和羅頌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樣有儀式感的人。
她們都在為自己的退縮而惱羞。
最終,最先講出愛之一字的,是楊夢一。
說來有些好笑,那天其實是很不浪漫的一天。
驟雨讓路面濕滑無比,坑坑窪窪的人行道上積着水,即便是鋪了磚塊的路段,也得防着一腳下去會濺起磚塊下藏着的水。
偏那會兒天幕一片黑,隻有路燈散發着幽幽鵝黃光亮,叫人能稍稍看清小路情況。
楊夢一的包挎在羅頌的肩上,手則被羅頌緊緊牽着。
羅頌走在外側,仔細地迎着燈光分辨路上無水且平整的地方,領着楊夢一往上面踏。
羅頌認真得像是在做什麼重大實驗一樣,給戀人找出了一條最好走的路,而她自己的白色帆布鞋鞋面,卻被髒水洇濕了一大片。
楊夢一偏過頭,微微仰望着羅頌的側臉。
光束撲撞在她棱角分明的面龐上,碎成了星點點,落在楊夢一眸底,聚成了夢一樣的幻彩。
她喚了羅頌一聲,在對方擰頭望向自己的時候,一句我愛你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