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進第一次面臨這樣的狀況,聽到處理結果頓顯不滿:“明明就是用戶自己的問題,若是道了歉,那就真成我們的錯了。”
紋清拿眼風刮了她一眼,示意她在這個時候不要多嘴,筱影最不喜歡下屬當面質疑她的決定,這是對她權利的一種挑釁。
然而提醒遲了,這話正撞在了槍口上,筱影倏地起身抱手斥責道:“既然這樣,那這個問題你來解決,你準備怎麼辦?讓用戶發視頻表示這事是誤會?他們占據輿論優勢根本不會松口。就算你通過各種關系真的讓他們服軟了,那怎麼應對接下來的輿論風暴,網友們會不會覺得是我們以勢壓人導緻的結果?”
“我們隻要把用戶在國外的用費明細公諸于衆,那不就可以了麼?”劉進一臉正氣凜然,毫不退縮。
紋清倒是很佩服她的勇氣,自己還年輕氣盛的時候,即便有這種想法也不會訴諸于口,總之隻要能撇清掉自己的錯責,一切都可以聽之任之。
歲月教會了她圓滑世故,順便把她為數不多的膽量也給抽走了,她可以仗着和筱影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說兩句重話,但要她自己想辦法解決一個難題,還是十分困難。
說起來,她的檔案上已經被記了一次過,再記一次又能怎麼樣呢,就算被開除了,難道就不活了麼?
讓她心懸意挂的,與其說是上面的懲罰,不若說是因為性子軟弱,擔負不了被人指責的壓力而已,這種壓力搓磨着她對工作的熱情,想要離開的願望已經逐漸占據了上風。
現在,自己捂着臉逃避的窩囊樣子全然展現在了嶺城百姓眼前,絕對會成為她未來很長時間走不出的困境。
“我同意把明細公開。”紋清擡起眼眸,看向周圍的幾人,目光遊移而沒有聚點:“單以我個人名義來發這個視頻,等大家了解了真相,我想不會再把矛頭對準飛雲。”
“說得倒輕巧。”筱影恨恨然坐下,臉色不郁的看向坐在下首的兩人:“這是洩露隐私,你要是被開除,又被人起訴追責,往後想再找工作就難了。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保護你們,上面也同意這樣的處理方案,主要是為了維護公司的形像。”
“我知道。”紋清想到視頻如果傳播到親戚朋友之間,總歸是沒了臉,倒不如在離開前硬氣一把:“可是現在即便道了歉,輿論也會要求公司給說法,我們總歸不會有好下場的。”
一直在旁靜觀事态的市場部經理突然發話:“所以要盡快回應,調查結果要通過研究決定,不會出那麼快,這事慢慢就會冷卻,但是錯過公關時機,事态隻會愈演愈烈。”
劉進見所有人都把矛頭對準她們,終于明白自己的渺小和無力,不禁嗫嚅道:“要我去道歉,還不如開除我算了。”
紋清心亂如麻,腦子裡梳理出一個念頭,試探着問道:“如果把事實匿名投稿給各個粉絲量稍大的視頻号,讓它們幫忙發散一下,事态會不會有所反轉。”
筱影刷着新聞評論,眉眼緊皺:“以這個轉發熱度,說不定明天就要鬧到同城熱搜榜上,現在哪個博主敢來趟這渾水。”
紋清暫時也沒了主意,如果以她個人帳号來發,除了要應對質疑,還會面臨沒有推流的窘境。說到底想要一個視頻出圈,除了龐大的互動人群,還得靠網絡公司推波助瀾才行。
“這件事在明天八點之前還有轉圜的餘地,如果壓不下去,到時候就登門道歉吧,讓市場部把視頻剪輯後盡快投至官方帳号中。”部門經理王健看着時間催促着,這個事件有他的責任,所以他想盡快翻篇,再有三天就是除夕夜了,誰也不想背着個包袱去渡過年假。
劉進想到自己本就沒錯,還要低頭去向加害者請求原諒,說不定還要因此經受新一輪的網絡暴力,不由得崩潰了,啜泣道:“我不去,我現在就打辭職報告。”
紋清被她的情緒傳染,眼眶也起了濕意,壓力正在層層遞進,以網民的速度,可能很快就會把她的信息人肉得清清楚楚,這不單隻影響她個人的生活,還會對父母家人也造成困擾。
小鎮上的人怎麼會錯過這種熱鬧,他們慣愛落井下石,想到父母因為她的過錯而無法正常生活,她就歉疚難當。
“紋清姐。”筱影慢慢走了過來,坐在她身前,扶住她的肩膀,悄聲問道:“你覺得劉爍能幫這個忙麼?”
紋清微覺震蕩,自始至終她都未想過這個可能性,她當然可以去請求謝熒幫忙,可是這樣的事情已經出現過一次了,謝熒還會接手這個燙手山芋麼。
她好像帶給她的隻有麻煩。
“問一問吧,如果他不願幫忙,就隻有道歉這條路可走了。”筱影起身接起了電話,聽口氣是家人或男朋友在擔心她為什麼晚歸。
她避到角落,嬌嗔地回答着,心無所挂的樣子。
真好啊,回到家可以毫無負擔的睡去,不像她,可能要為此焦慮無數個日夜。
與其焦慮無數個日夜,被輿論裹脅折磨,用别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不若就忐忑這一個晚上,反正她已經做好了失業的準備。
想到這裡,紋清點出對話框,把視頻向謝熒轉發了過去,并附帶了技術人員調出的信息。
她把情況大緻說明了一下,為了保持住微弱的自尊,末尾還添了一句:如果沒有辦法幫忙,那就算了。
怎麼看都有種道德綁架的意味,但她顧不了這麼多了。
把手機調到靜音,帶着點自暴自棄的心情,她俯身趴在了會議桌上。
已近深夜,疲憊和饑餓蠶食着所有人的情緒,王健忍無可忍:“你們準備就這麼拖着嗎?”
紋清擡起頭來:“如果明天事态還在惡化,我們便去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