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榆也沒有罵她。
衛音慌忙又茫然,雙手抓緊裙角,大口呼吸:“對,對不起。”
華榆低下頭,語速緩慢,咬字極重:“我不希望你有任何‘撩動’自己免疫系統的行為,因為就算一次小感冒,都會讓你的免疫系統來一場地震。”
“你的腺體處于萎縮狀态,有幾率會被免疫系統發現并攻擊。”
“到時候,受損腺體會加劇自身免疫缺陷,陷入惡循環。”
這在它們醫學界有個名稱,“死亡惡循環”。
腺體如何嵌入人類基因,一直都是未解之謎,它改造人體,卻并不與人體完美相融,它最大的合作夥伴,同時也是最大的敵人就是“免疫系統”,兩者配合穩定,人體就會良好運作,任何一方出現問題,都會導緻全身指标的崩盤。
免疫力差,腺體就會瘋狂分泌激素,加劇全身器官衰竭。
腺體差,免疫力就會把它當做外來物瘋狂攻擊。
最好的結局是人随着時間老去,雙方都減弱戰力,始終和平共處。
但此平衡在衛音這類病人身上很難實現。
華榆隐去某個詞,沒有說出來吓到衛音。
她經常告訴自己,對衛音要溫和一點。
在生活中,她可以全然遷就衛音,但治療這塊,不是她退讓就能解決的事兒。
華榆平靜說:“衛音,你沒有照顧好自己,你對自己的态度有很大問題。”
衛音張嘴:“我……”
“時間不早,”華榆起身,“我還有一個病人要面診,你好好休息,身體不舒服第一時間告訴我,明天早上來接你。”
衛音急了:“外面那麼大的雨!”
華榆沒回頭:“地鐵。”
望着關上的門,衛音抱膝蹲在床上,難過地縮成一團。
衛音知道這次是自己的問題。
明明華榆強調過很多次不要生病,她卻從來沒有挂在心上。
這麼看,把華榆的話當做耳旁風,換誰都要生氣。
其實她真不是故意的,她很少把注意力放在照顧自己上面,尤其是對待與腺體有關的事情。
華榆對自己很好,但她總是給華榆添麻煩,衛音唾棄這樣的自己。
事情出現矛盾,衛音沿着那點端倪往深處扒,自我剖析到底為什麼潛意識忽略自己的腺體。
對,她就是潛意識裡主動忽略的。
忽略,那就是不重視,不喜歡。
對,她不喜歡自己的腺體。
那是一種從小就根植在記憶裡的厭惡,如果沒有這個腺體,她會是一個健康的beta,老媽就不用打很多工給她賺錢治療。
她也不用每天泡在藥罐子裡,輸冰涼的營養液。
後來腺體還是萎縮了,她竟然有點慶幸,因為從萎縮那天起,她就很少感覺到腺體的存在。
就這樣吧,萎縮,然後切除,做一個beta。
衛音對此非常渴望,這個念頭從小就有了,盡管那時候她還小,想得非常簡單,不知道腺體不是養的花,枯萎摘掉就可以,它可能會帶來更嚴重甚至無法挽回的傷害,她還是在潛意識裡期盼這一天的到來。
這就是她屢次三番不在意自己身體的根本原因。
衛音摸着自己鼓脹的心口,心髒在胸腔裡奔騰跳躍,她大口呼吸來抑制難過,崩潰的氣音還是洩露了她的情緒。
這不是她想要的。
弄成現在這樣,她也不想的。
她之前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出現過華榆這樣的人。
從華榆出現那刻起,她就想待在華榆身邊,這種渴望與迫切令她願意改變過往多年的人生軌迹。
那再多改變一點,又有什麼不可呢?
衛音等待難過的情緒一點點下去,起身把菜吃掉,再去沖了個滾燙的熱水澡,鑽進被子裡。
下次看見華榆,她一定要解釋清楚,并保證下次再也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