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幻影雜亂無章掠過腦海,他企圖抓住什麼,卻一無所獲。
也不能算一無所獲,蘭堂随手将報刊放桌上,從衣帽箱裡取出一頂戴着帽檐的圓頂禮帽。
黑色的布料上面有一行花體法文:Rimbaud。
答案呼之欲出,我的名字……不是蘭堂,而是蘭波。
Arthur Rimbaud。
蘭堂這個名字,不過是因為拼法錯誤引起的誤會。他也不是什麼被爆炸波及的倒黴鬼,而是為了竊取敵國情報選拔出來的異能諜報員。
蘭堂不斷回想事件始末,努力還原出真相。他潛入日本的目的,是為了異能……能量體?和誰一起?任務的過程發生了什麼?他為什麼一點也不記得了……
突然,他拉開抽屜,把之前收集關于擂缽街的情報攤在桌上,名為「荒霸吐」的神明,由死去敵國士兵的怨恨喚醒——
他終于想起來事情的經過,他是為了奪取日本軍方秘密研究的異能生命體潛入橫濱,從研究所撤退的時候不幸被軍方發現,追捕過程中,他不得不強行将「荒霸吐」吸收,結果誤打誤撞解開封印,導緻爆炸發生。
他找到了淪落至此的答案,應該高興才對,可為什麼他的靈魂還是那麼冰冷?
蘭堂靜靜坐着,那雙金綠色的眼睛裡沒有半分尋回記憶的喜悅。
不知過了多久,周身萦繞的憂郁褪去,他開始收拾起桌上淩亂的紙張。
無論蘭堂,還是蘭波,都不會放任自己陷入堕落的情緒。
先前,他能通過努力存活下來,找回身份。現在,對于恢複大半的異能諜報員來說,想要探尋一年前事件的真相,并不算困難,起碼他不是一無所知。
第一步,找到當時軍事研究部門的負責人。
“叩叩——”
沉悶的敲門聲響起,正在部署作戰方案的蘭堂從思緒中抽身。
門外,幾人拎着紙袋來到一棟稍顯破敗的房屋前,亂步肯定地說:“他就住在這裡!”
森月音在思考,阿蒂爾的失憶屬于哪種情況?爆炸沖擊導緻的?要不要通知藤原雅紀找個神經科醫生來?話說,如果真的是阿蒂爾的話,是不是該通知一下波德萊爾?話說【惡之花】能用來恢複記憶嗎?
胡思亂想之際,木門吱呀一下拉開。
蘭堂半邊身子隐藏在黑暗裡,眸光掃過站在外面的人,在森月音和中原中也身上停頓片刻後,平靜地說:“請問有什麼事嗎?”
“真的是你。”森月音眼神複雜,“阿蒂爾……”
蘭堂目光銳利地看向森月音,放在背後的手緊繃着,随時做好釋放異能的準備。
森月音察覺到他的戒備,放緩了聲音,“阿蒂爾,你不記得我了嗎?”
蘭堂皺眉,在紛亂的記憶中找到了熟悉的身影,“……月?”
森月音眼睛亮了亮,驚喜道:“你還記得?!我還以為你全部忘掉了。”
蘭堂沒接話,後退一步說:“先進來吧。”
房間裡很熱,鐵皮爐子裡燃燒着煤炭,蘭堂用一次性紙杯倒了熱水,“抱歉,沒什麼可以用來招待的。”
亂步脫下外套,打量着周圍,“好熱……這麼燒真的不會中毒嗎?”
“開窗通一下風吧。”
蘭堂轉身開了一半窗戶,然後又往鐵皮爐子裡扔了幾塊木炭。
亂步伸手碰了一下紙杯,飛快縮了回來,“好燙好燙,喝下去真的不會把舌頭燙掉嗎?唔,話說你恢複記憶了?應該是剛剛想起來,不過不完全,隻有一部分吧。”
蘭堂動作一頓。
“一部分?”森月音回想了一下失去記憶帶來的負面影響,擔憂道:“阿蒂爾,要不我現在帶你回法國吧?夏爾,你的老師很擔心你。”
夏爾·波德萊爾,引導他進入諜報世界的老師。
蘭堂沉默了一會兒,拒絕道:“月,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調查清楚。”
森月音歎了口氣,“行吧,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蘭堂:“麻煩你暫時不要向總局彙報我的情況。”
“可以。”森月音想了想,補充道:“但我不确定有沒有情報人員發現你的行蹤……這樣吧,如果有法國方面的人向你聯絡,不用理會他們說什麼,直接推到我身上。”
他知道阿蒂爾熱愛法國,不然也不會抛棄一切投身諜報工作。做出這樣的決定,一定是為了很重要的事情。
蘭堂怔了幾秒,心裡的戒備生疏淡了幾分,“謝謝你。”
“比起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我更想知道,阿蒂爾,你到底在橫濱遇見了什麼?”
森月音語氣困惑,“魏爾倫呢?你們在爆炸中失散了嗎?”
聽到名字的一瞬間,蘭堂表情空白,他知道自己忘記了什麼——
保爾·魏爾倫。
這是他原本的名字,在成為諜報員後選擇放棄,又在「五月革命」後,給予了獲得新生的友人。
他們是互相交付信任的搭檔,是可以彼此依靠的親友。
同為諜報員,他們處于世界的陰暗面,一起見證過無數硝煙和死亡,屍體、鮮血、生命的貪婪與哀嚎。
他們的過去不止有這些,任務之外,他們會并肩沿着塞納河畔前行,在巴黎市中心或者花園停留,為重要節日的到來準備上一份不算昂貴精緻,但精心挑選的禮物。
雖然大部分時候,他們都蝸居在不大的據點,稍作休息後前往下一個任務。但不管身處怎樣的境地,隻要有搭檔在身邊,恐懼和躊躇都是沒有必要的。
任務中心照不宣地配合,硝煙裡漫不經心地回眸,命懸一線的戰鬥和簡單的下午茶……
曾經種種瘋狂的故事,為蒼白破碎的靈魂填補上名為保爾·魏爾倫的顔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