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見面,别喊殿下了,喚我澤宇吧。”
許風亭看着太子的身影漸漸走遠。
宮中的夜色最是寂寥,晚風凄凄,長長的宮道一眼望不到盡頭,卻是太子日夜反複必須要走的路,從垂髫走到束發,又将從弱冠走至花甲。
“仙長不必擔心,前方有人替殿下掌燈。”
見許風亭一直盯着太子的背影瞧,常青以為對方是擔心無人替太子掌燈,故而有此一言。
許風亭收回目光,淡笑道:
“是啊,有人會替他掌燈。”
差點忘了這是一本小說,未來會有風歡意陪在太子身邊。
他一個炮灰,瞎操心什麼呢,許風亭在心底失笑。
“帶我去小殿下那吧,是時候收拾東西離開了。”
皇後不喜太子同九皇子往來,太子平日見幼弟走的都是小門,許是為了避免太子被皇後苛責,常青也帶着許風亭從小門走,一路上倒是省了許多麻煩。
然而來到了九皇子的住處,屋内卻是空無一人。
“奇怪,這個時辰,小殿下應當就寝了,怎麼會沒有人?”
不僅沒有九皇子,這裡就連一個看守的侍從或是宮婢都沒有。
許風亭感覺很不對勁,他端詳着屋内的陳設,下意識地掀開一旁床榻上的褥被,入手卻不是正常的手感,不禁皺眉看向常青:
“這被子……怎麼這麼硬?”
根本不是正常被子的觸感。
常青連忙走過來,翻看了幾眼後神色微變,他委婉地說道:
“被子裡面的棉花,應當很舊了。”
許亭風聽懂了,原來裡面塞的是舊棉芯,怪不得這麼薄,摸起來也不是正常的軟度。
許風亭湊近嗅了嗅,聞到一股太陽香,這才稍微好受一點:
小崽子應該會經常曬被子,好歹沒有黴味。
許風亭環顧四周,終于在屋内找到一把剪子,他拿起剪子将被子剪開,下一刻,裡面的棉花塊與稻草便掉了出來。
好極了,還夾帶私貨呢!
許風亭一把扔下手中的剪子,朝常青問:
“太子知道嗎?”
這事擺明了就是皇後在故意針對,已經沒有意義去詢問皇後是否知情了。
常青也沒想到,被子裡面居然還有稻草,他惶恐地搖了搖頭:
“殿下平日很忙,哪怕過來也隻是匆匆瞧上一眼,給小殿下帶幾本書便走了。”
許風亭也看出來了,太子确實很忙,就連他在偏殿換衣服,太子都要利用這點時間,去安排明日水患的任務分配。
皇後特意整了這樣一床被子,估計也是故意擺着給太子看的,畢竟連皇上都沒空搭理自己的幼子。
常青看着一地的棉花塊與稻草,忍不住道:
“這種被子哪裡能保暖?這是……這是要小殿下的命啊!”
是啊,這種被子哪裡能保暖。
現在正值夏末初秋換季之時,最容易着涼,若是體質不好還容易發燒,這裡醫學水平又不及現代,要是發燒可就兇多吉少了,這不是想把小孩往死裡整嗎!
“不受寵愛的皇子,在宮中活着就是受罪。”
這話太過大逆不道。
常青忍不住觑了一眼許風亭,第一次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冷厲的神色。
“你能猜到小殿下可能在哪嗎?我今夜必須帶他離開,這是陛下的旨意。”
常青搖了搖頭,他本就是在太子身邊服侍的人,整天繞着太子轉,哪裡能關注到九皇子。
“小殿下身邊沒有貼身侍候的人嗎?”
同是宮中做事的,常青應該會認識這個人,可以找貼身太監問問。
但是這個想法才剛剛出來,便被否決了,常青又在搖頭:
“九皇子的事情,一直是皇後娘娘親自負責,是以沒有安排貼身照料的公公。”
許風亭沒想到,皇後居然會做得這麼絕,怪不得九皇子說她裝模作樣。
就在二人一籌莫展的時候,常青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
“皇後娘娘每晚都會佛堂禮佛,小殿下說不定會在那。”
深更半夜,不讓小孩睡覺,把他叫去佛堂做什麼?
許風亭眉心微蹙,當即道:
“帶我去佛堂。”
皇後喜禮佛,專門在宮中設了一處佛堂,是以二人很快就趕到了佛堂所在。
一路上,宮婢漸漸多了起來,鳳儀宮總算有了一個皇後該有的排場。
當看到常青帶着人往佛堂走的時候,不知為何,宮婢們似乎有些慌張,甚至有人往佛堂裡面跑,似乎是想去通知皇後。
這情況不對勁。
許風亭連忙加快步伐,同時給常青遞了個眼神,攔下那位想要通風報信的宮婢。
“小荷姐姐,你跑這麼快做什麼,這位是殿下派來的仙長,特來拜訪皇後娘娘。”
聽說是陛下派來的,小荷的神情似乎更慌張了:
“常青你快讓開!我要先通報一聲皇後娘娘。”
同時揚聲對許風亭道:
“仙長不經通報,便直接闖入佛堂,萬一驚擾了娘娘,你可擔當得起!”
這話不僅是對許風亭說,也是變相地在向裡面的皇後遞消息。
聞言,許風亭不僅沒停下,反而走得更快了,趁着外面那群宮婢沒來得及反應,一把推開佛堂的大門。
下一刻,他愣在了原地。
佛堂之内,香煙缭繞,一位靜美的女子跪坐在地,姿态虔誠,而她的身旁跪着一位稚子,小孩的臉色蒼白,神情倦怠,一雙大眼睛無神地看着面前的佛像。
他的左手握着匕首,右手正在一滴一滴地放血。
“滴答——滴答——”
在靜谧的佛堂裡,這聲音格外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