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拾好自己的醫藥箱,拉開門,又轉頭看了一眼心如死灰倒在被子裡的不動行光,“嘴裡說說就好了,可不要真的變成你口中的‘廢刀’了啊,不動。”
聽到這話,不動行光警覺地側頭向他瞥去,但燈光打在藥研藤四郎身上,眼鏡的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
“走了。”并未多言,藥研擺擺手,拉上了門。
……他懂什麼。
不動行光直愣愣盯着天花闆的燈,盯到眼前泛起一片白光。他什麼都不懂……
話是這麼說,但在後面幾天,他也收斂了些。才不是因為鸢尾笑眯眯盯着他但又什麼都不說的樣子很吓人!他被鸢尾的目光燙到,趕緊收回視線,假裝一絲不苟地盯着眼前的馬,一邊梳理馬鬃一邊腹诽。
一個人的馬當番實在是一件辛苦的活計。喂馬,梳毛,運送幹草,整理馬廄……不動行光吭哧吭哧地幹活,鸢尾就在不遠處的樹下架起一個桌子處理文書。
不動行光喜歡喝酒,因為在現實中清醒的時候,他會忍不住想很多,想織田信長、想森蘭丸、想他們的光輝歲月和他們的死。而當喝醉了,他就隻要想着睡覺就夠了。可是這幾天,他天一亮就得起來幹活,從天亮幹到天黑,幹到倒頭就睡,根本沒時間拿起他的酒瓶,也累到沒時間去想些七七八八的事,反而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輕松,一種沒有雜音的安甯。
“我,我做完了……”夕陽西沉,不動行光完成了最後一天的任務。他觀察着鸢尾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報備。
鸢尾什麼也沒說,隻是輕輕在他的頭頂拍了拍,笑着幫他拿下挂在發間的幾根稻草。火紅的夕陽讓她好像一直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氣血,少了幾分“易碎品”的感覺。
不知道是什麼心思在作怪,看着鸢尾被夕陽照得透亮的清澈眼睛,不動行光突然開口:“你究竟是怎麼看我的呢?”
話剛脫口而出,他又後悔了。“算了,你當我什麼也沒問吧……”,他低頭,發洩似的把腳下無辜的小草碾得東倒西歪。
“不動就是不動,”鸢尾說着,雙手卻不停,靈巧地把幾根稻草編成了一隻蝴蝶,放到他的手心,“迷茫、痛苦、糾結,勤勞、踏實、善良,好的也罷壞的也罷,正是這些經曆構成了獨一無二的你。在我的眼中,不動行光就像要破繭的蝴蝶,是這樣一直成長着吧。至于會成長為什麼樣呢,我也很期待啊。”
不動行光盯着手中簡單又活靈活現的蝴蝶:“……蝴蝶嗎?我也能……成長為這麼美麗的樣子嗎?”
“能不能的,總要做了才知道,不是嗎?”鸢尾朝他俏皮地眨眼。
而不動行光隻能狼狽地偏過頭,掩蓋自己被夕陽照得通紅的耳朵。
——
“啊!”,森蘭丸從噩夢中醒來,溺斃般掙紮着呼吸。
又一次,他又夢到了。
沖天的火光,肆流的血液,折斷的刀劍,織田大人……
這已經是第四次了,他攥緊拳頭,死命地抵住自己的額頭。這是真的嗎?為什麼會如此真實?如果這是真的,那麼他願意付出所有——究竟,究竟要怎樣才能改變這個結局……
他一翻身,順勢抓住放在床頭的刀,向旁邊滾了兩圈。刀劃破從門縫裡透出來的月光,亮出一道森白的光。
“誰?”他擡頭,借助微光看清出現在房間裡的“人”,卻不由得呼吸一滞——
泛着詭異光芒的眼睛,長滿犄角和骨刺的身軀,還有一陣陣詭異的氣息……一切都昭示着來者已經完全脫離了“人”的範圍,而且它甚至不願意掩飾。
森蘭丸握緊刀,沉默地與它對峙着。
“你夢中的場景,就是不久的将來。”那個長相詭異的怪物發出低沉的聲音,“付出代價,我可以實現你想要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