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钗近來新作的畫并不多。
莺兒要将畫拿出來,隻管先挑寶钗新作的那些。
一時間衆人都瞧見了,那畫中是荊棘叢生之地,又有萬丈深的大河,黑水徜徉。
此畫與寶钗其他畫大不相同,不免惹得衆人多看幾眼,又贊一回。
探春連連點頭道:“好一幅畫!寶姐姐,倒難為你如何想來?”
畫中黑河水惡,愈見河中撐着木筏擺渡的兩人難得,隻恨畫中空有背影,難得一睹真容。
寶钗忙要将畫收起。
“不過胡亂做來,咱們姑娘家終不能以這些為正事。”
惜春偷眼看黛玉,卻見黛玉正看着前兒擺畫卷的地方出神。
寶钗都将畫收起了,黛玉方笑着握住畫卷一端。
“好一個寶姐姐,誰不知道不能以這為正事呢?可日裡閑着,便拿它們來打發時間又有何妨?我方才站得遠,還沒來得及細看,寶姐姐卻要将畫收起,豈不小氣?依我看,還是将畫展開,大家再看一會吧。”
黛玉都這般說了,寶钗怎麼也不好意思強行将畫收起,唯有再将畫展開,再悄悄睨了莺兒一眼。
莺兒素知寶钗脾性,今見寶钗似不大歡喜,也知自己惹禍了,悄悄就往後面躲。
寶钗不好當着黛玉等人的面教訓她,唯有先将她的事放下,隻看黛玉賞畫。
當日如做夢般畫出這幅畫後,寶钗已猜得此畫有些不凡,又說不清究竟不凡在何處,隻想将畫收起,再不讓其見天日。
若非今日莺兒胡鬧,愣是将她之前的畫作拿了出來,還将這幅畫也一并取出,她怎麼也不會讓黛玉等人看到這幅畫。
殊不知此時黛玉心中亦已掀起驚濤駭浪,隻覺那畫格外眼熟,恍若曾在何時見過畫中場景。
這不過是寶钗所作的畫,又無現實可考,她何至如斯眼熟?
離得遠也罷了,若走到近處,再看此畫,黛玉幾乎懷疑自己是否已經進入畫中,正在那黑河中掌舵。
她心跳陡然快了幾分,又略喘一會,可算好了,再看畫時,仍自覺得熟悉,心内感受卻和先前大不一樣。
惜春笑問:“林姐姐怎麼看了這麼久,也不說一句話呢?”
迎春便拉了拉惜春道:“許是她看出哪裡好呢?又不妨着你看别的畫。”
黛玉已漸漸回神,也知自己剛才如何表現反常,唯恐又被大家看出,忙笑着與其他人說笑一通,末了才悄悄拉着寶钗的手央道:“好姐姐,我偏喜歡你那副畫兒,不若送我了?”
黛玉倚向寶钗,面泛紅暈。
寶钗沒來由地一慌,忙看其他人。
這會迎春和惜春正下棋玩,探春和湘雲不知正說着什麼,隻聽得湘雲大笑。
莺兒知道先前犯了錯,這會也不敢到寶钗跟前。
寶钗先前做這畫,就想着送黛玉的,隻因畫中不尋常,才不敢送。
如今畫都被黛玉看到了,還哪裡有什麼敢不敢的?
隻是聽着黛玉嬌聲細語,寶钗起了戲弄她之心,便在她腮上撫弄。
“隻喊一聲好姐姐,你就想讓我将畫送你了?你若多喊幾聲,我才答應呢。”
黛玉被她摸得發癢,連往她身上躲,要将臉埋在她懷中。
“好姐姐,莫要戲弄颦兒,不過是一幅畫,來日颦兒再畫一副給你?”
“我卻極少見你作畫呢,你若真要給我畫一副,又要畫什麼?”
黛玉雖少作畫,卻非完全不會。
聽得寶钗反問,黛玉好一番思量,起來推寶钗道:“偏你這寶姐姐,不過向你讨一副畫兒,你就要為難人了。要我說,我便與你畫一副牡丹圖,如何?”
“你可又來了,明知道我不喜這等花團錦簇繁華的,卻偏拿它來打趣我?”
黛玉正色道:“我卻當真覺得你才配這牡丹呢。”
雖心有不願,但黛玉看寶钗,着實覺得她與牡丹相契。
寶钗笑道:“罷罷,我也不必要你的什麼,你若真喜歡那畫,盡管拿去。隻一點,若日後我還想看,你須得讓我看去。你肯允我,我便将它送你。”
“果真?”黛玉樂得起來,就要尋紫鵑,要紫鵑将話收起。
寶钗又氣又笑。
“你這颦丫頭,将我當什麼人了?既答應給你,我又豈會反悔?哪裡要你這樣急着将東西收起來了?”
黛玉笑道:“說是如此說,我卻須得東西落到手裡才安心。”
一語未了,黛玉神色黯了黯,隻轉頭看着紫鵑,愈發叮囑着紫鵑要好生帶着東西,最好先拿回自己房裡,再過來。
連紫鵑都要笑了,說自家姑娘今日怎如此急切。
但看黛玉如此,紫鵑還是親自拿着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