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麼回事,怎麼都不說話啊……”
蕭朔看着面前表情冷淡沉默着的三人,不免有些緊張地看向戴着墨鏡的甯昭:“是你去美國後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嗎?”
甯昭慵懶地靠在醫院門旁的柱子上,沈書言則安靜地站在她身邊,兩人相顧無言,誰都沒說話。
“有什麼好說的?”
沈書言睨了蕭朔一眼,聲音不鹹不淡:“你有這功夫,不如去問問你的隊友,到底要我們等到什麼時候。”
隻有四個人同處于同一個空間時才能回到主神空間,所以,在聚集了沈書言和蕭朔之後,他們的隊伍裡還缺一個神出鬼沒的時也。
他昨天給甯昭發來消息,讓他們今天在醫院門口等他,但半個小時過去了,他卻仍然遲遲沒有出現,等得甯昭逐漸失去了耐心。
直到她的裙擺被人輕輕拉了拉,她低頭一看,發現來人竟然是時姬。
她立馬摘下墨鏡,蹲下身摸摸她的頭發:“你怎麼來啦?”
時姬伸手抱住她,語氣悶悶的:“我舍不得你們。”
沒想到她會這樣做,甯昭的身形微怔:“你哥哥呢?”
也就是這時,她後知後覺地想到,時姬出現的契機太奇怪了。
已經恢複記憶的甯昭能清晰回憶起她第一次見到時姬的畫面,那是在她剛進副本的時候,時姬坐在金越酒吧的外面,向路人兜售一些便宜打折的道具。
但那時的時姬已經十七八歲,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面前的她看起來卻才十歲,和那時有很大的出入。
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們要走了。”
耳後傳來時也的聲音。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時也蹲下身摸摸她的頭:“好好生活。”
“你會忘記我嗎?”
時姬松開甯昭,看向一旁的哥哥:“我會想你。”
他莞爾:“哥哥永遠不會忘記你。”
未等甯昭反應過來,耳邊已響起冰冷的女聲。
【檢測到四位隊友已到齊,系統将自動送你們回到主神空間。】
一陣天旋地轉,甯昭下意識去抓沈書言的手,他卻比她更先動作,将她穩穩地抱入懷中。
直到鼻尖傳來熟悉的味道,她感覺身後軟軟的,睜眼一看,對上沈書言的黑色雙眸。
他們又回到了主神空間,沈書言也恢複了他自己原本的長相。
久違的思念頃刻爆發,甯昭抱住他的脖子就去親他,他也自然地将她抱緊,溫柔回吻。
“還有人呢,你們能不能等會再叙舊……”
雖然已經接受女神心有所屬這件事,但面對這樣的視覺沖擊,蕭朔還是覺得小心髒不能接受。
炙熱的溫度将甯昭融化,身體上觸碰的實感也讓她确信此刻沈書言是真的在她身邊。
她松開他,摸摸沈書言的臉,對蕭朔的話視若罔聞:“不許再離開我。”
“不離開。”
沈書言乖乖點頭,言語也順從,沒有半點以往不羁的影子。
甜得發膩的情侶總會讓人覺得惡心,但好在他們兩個都長得很好看,在一定程度上減緩了這一幕給時也帶來的沖擊。
他轉身想走,卻沒想到甯昭已經起身,從身後叫住他:“時姬呢?”
離開幻境前的場景太像電影中的訣别,甯昭心中有個想法已經成型,但是她不太敢确定。
時也轉身,那張蒼白的臉上終于出現些許血色:“她已經去世了,你看到的隻是我的回憶。”
果然。
“不必感到抱歉,謝謝你給了她一段快樂的時光。”
看到甯昭略顯苦澀的眼神,時也向她送去一個安心的眼神,轉身上了樓。
面前的主線進度條已經到了100%,解鎖的權限也到了最高。
“姐,你還是金色頭發好看。”
也許是想打破略顯悲傷的氛圍,沉默着的蕭朔終于出聲。隻是雖然他的語氣略顯輕松,卻還是能聽出他聲音裡的沉重。
是了,之前在鏡子裡看到自己金發的畫面不是在做夢。
不是世界出了bug,而是幻境出了bug。
甯昭回神,擡頭去看蕭朔,卻在看到他後皺起眉頭:“你的主線進度為什麼是0?”
因為解鎖了最高的權限,所以她可以看到蕭朔所有的資料信息。
系統顯示,他在進入最後一個副本前的進度還是過半的狀态,但現在他的進度卻直接降到0了。
組隊後再成功通關副本會得到四倍的積分,她進度條都滿了,他再怎麼着也不可能是0。
沒想到甯昭會提這一茬,蕭朔的笑有些挂不住。
“沒、沒事,這點進度,我沒幾個副本就賺回來了。”
他慌忙起身,抓了抓頭發,表情故作輕松卻漏洞百出,像是想掩飾些什麼:“我先上樓休息!”
樓下頓時隻剩下甯昭和沈書言兩個人。
他拉住甯昭的手,認真和她解釋:“他把照片帶進了幻境,這是他為此付出的代價。”
不僅是他,他們每個人都要付出代價。
沈書言被迫變成另一個身份,連名字都不能擁有。而蕭朔曆經辛苦終于喚回她的記憶,代價卻是仍要在虛妄之都蹉跎不知多久的歲月。
【您可以選擇是否脫離遊戲。一旦脫離,您将永遠無法再回虛妄之都。請在脫離前轉交您的權限,否則,系統将自動對其進行回收。】
下面出現了【脫離遊戲】的選項。
明明是甯昭夢寐以求的畫面,此刻她卻按不下去這個按鈕。
關掉面闆,她低頭看着沈書言,伸手摸摸他的頭:“我會親手結束這一切。”
沈書言沒有說話,看着她點了點頭。
*
甯昭推開門,刺目的白光照進她的眼睛,她下意識閉眼,好幾秒才緩過來。
房間很暗,沒有開燈,裡面裝滿了密密麻麻的監視器。它們連在一起,拼湊成巨大的熒幕,正播放着靜默的影片。
就像是在看電影,但仔細看去,每一台監視器上播放着的又都是完全不同的内容。
時也坐在控制台後,一聲不吭地看着面前的屏幕,仿佛沒有聽到甯昭開門的聲音。
“為什麼沒走?”
時也的眼睛沒從屏幕前移開,聲音卻很淡:“不是通關了嗎?”
甯昭走到他身後,擡眸看向面前的監視器。
不同的監視器裡播放着不同玩家面臨的各種死狀。有人掉下懸崖,有人被老虎撕咬。有人被槍決,有人溺死在水牢,也有人被女鬼拖進黑暗裡吞噬殆盡。
在幻境裡待久了,甯昭竟一時間有些忘記,這個遊戲的本質依舊是血腥與罪惡了。
面前的這一幕證實了甯昭的猜想。她收回視線,看向幾乎隐沒在黑暗中的時也:“你就是系統吧。”
不管是她還是沈書言或克洛斯,都隻能算得上是“管理層”。
他們擁有修改副本難度、定向投放npc、抹去玩家記憶、随意處決npc或玩家等能力,但他們沒辦法從根本上改變遊戲的機制。
真正掌握着虛妄之都命運的人,應該是系統。
也就是面前的時也。
“我和沈書言一起創造了虛妄之都。”
時也擡頭看向甯昭,監視器屏幕上的亮光照亮她的臉,将她本就美豔的容顔映襯得更加立體迷人。
“他是靈狐,生性自由,不願被束縛,所以最後由我成為了控制遊戲的系統。”
見甯昭已經猜出他的身份,時也不再隐瞞,将這段曆史娓娓道來:“一開始還好,他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世界的平衡不會因此打破,我也沒有去管他,直到他遇到了克洛斯。”
因為離得遠,所以甯昭一時沒有發現時也漸漸蒼白的臉色。
“克洛斯原本也是玩家。他輸了遊戲,快被處決的時候遇到了沈書言。”
是沈書言救了他?
“你猜錯了,是我救了他。”
像是知道甯昭心裡在想什麼似的,時也咧嘴笑了:“克洛斯通關後放棄了回到現實的機會,選擇留在虛妄之都。我就讓他待在沈書言身邊,和他一起監管遊戲。”
所以克洛斯之前才會管沈書言叫大哥。
“與其回到現實世界當普通人,不如留下。在這裡,整個世界都在他們的手中。”
聽到這話,甯昭彎了彎唇:“你這是在點我嗎?”
“你很聰明。雖然有沈書言幫你的成分在,但你還是靠自己拿到了虛妄之都100%的控制權,我很欣賞你。”
時也又看向屏幕:“如果留下,你會活得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潇灑。”
甯昭看到屏幕裡死得奇形怪狀的玩家,語氣很平靜:“時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時也挑了挑眉,示意她說下去。
“這一切都是你算好的嗎?”
從她進入遊戲接取主線任務,到意外和沈書言組隊拿到世界地圖技能,再到她經曆的一切,甚至是他們此時此刻的對峙——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發生些什麼?”
他卻搖頭:“我隻是個旁觀者。”
“那你又為什麼要出手幫我?”
甯昭反問:“你說時姬已經去世,但她卻幫了我兩次。如果那隻是一段回憶,那麼,不是她在幫我,而是你在幫我。”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時姬的手裡會有那麼多打折的道具。
“因為你像她。”
時也毫不避諱:“你的身上有無窮的生命力。”
他的臉色本就蒼白,羸弱的身形風來就能吹倒。此時此刻,他看起來好像更虛弱:“但我已經活不久了。”
說到這裡,他将頭靠在椅背上,輕歎一口氣:“你應該已經知道了,上一個副本是針對你和克洛斯的考驗,可惜他輸了。”
一切塵埃落定,甯昭是最後的赢家。
“你怎麼會死?”
他的狀态肉眼可見地變差,甯昭不懂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禁擰眉:“你不是系統麼?”
“是系統,也是創造了這個世界的人。”
時也的目光落在離他最近的屏幕上,裡面是個年過半百的中年男人,此刻正因輸掉遊戲而被丢進烈火中焚燒,發出無聲卻痛苦的哀嚎。
“每個人都會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我也不例外。”
他的聲音中沒有将死的遺憾,反而藏着淡淡的解脫:“我死後,這就是你的世界了。沈書言不會要的,他現在已經愛你愛得失去理智了。”
“……”
話音落下,時也起身,走到甯昭面前:“不用藏了,拿出來吧。”
他握住甯昭的手腕,把她一直藏在裙擺後的手槍拿出來,抵在他的左胸:“你很果斷,也很勇敢。能被你愛上,是他的榮幸。”
意識到他想做什麼,甯昭的心漏了一拍:“我不是……”
然而時也卻沒給她機會。
扳機被輕而易舉地扣動。
“砰——”
一切結束。
*
“哎,醒了,醒了……”
耳邊傳來朦胧又急切的女聲,随即便是叮鈴哐當的金屬碰撞聲。
接踵而至的腳步聲傳來,甯昭睜開眼,一陣頭暈目眩後,她看到了母親焦急的臉。
陶倩看到女兒睜開眼睛,淚水奪眶而出:“昭昭,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