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甯青元伸手摟住妻子的肩,表情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醒了就好。”
好久沒見到父母的臉,這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讓甯昭以為面前的二老是她上輩子見過的人。
她想起身,來自後腦的痛感卻後知後覺地襲來。她不由得嘶了一聲:“好疼啊……”
“你别動,我叫了醫生。”
陶倩連忙伸手去握甯昭的手:“乖乖,你傷得很重,千萬不能亂動。”
說着說着,她的眼淚又像斷了線似的掉了下來。
感受到手背的溫度,甯昭彎了彎指尖。
這是現實。
“我昏迷了多久?”
她看向父親:“寒姐呢?”
“一個星期。”
甯青元也握住甯昭的手,給她注入源源不斷的溫度:“車禍很嚴重,簡香寒也傷得不輕,目前正在休養中。你是傷得最重的,前兩天醫院都下了病危通知書。”
卻沒想到她的狀态突然好轉,生命體征也逐漸平穩,不過兩天就醒了過來。
看到她醒來,兩人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氣。
聞訊而來的醫生推門而入,給甯昭做了例行檢查。确認她沒事之後,他們又交代了她一些重要的注意事項,随後才離開病房。
在這期間,甯昭的思緒一直都是遊離的。
她記得在虛妄之都裡發生的一切,那真實經曆過的幾個月的時間,放在現實世界裡,竟然隻過去了一個星期。
但她卻覺得她愛了沈書言好久。
“你昏迷的這段時間裡,來看你的人有不少。”
小心翼翼扶着甯昭坐起來後,陶倩把靠枕放在她的身後,為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夏筝你還記得嗎?還有秦珂,你的幾個大學室友,知道你出事後都是第一個過來的,連小裴都來過了。”
這些人的名字一一在甯昭的腦海裡過了一遍,那些發生在副本中與她們有關的回憶也接踵而至。
一個想法讓她的神經緊繃起來。
“媽媽,小柔在哪裡?”
簡香寒受傷了,她還有助理。
有些她在虛妄之都裡沒搞明白的事情,她現在得搞清楚。
半小時後,李曾柔提着甯昭最愛吃的茶點走進了病房。
将父母支出去後,甯昭向李曾柔招招手:“你還記不記得我前幾年幫了一個妹妹得了白血病的粉絲?”
“記得啊。”
李曾柔點頭:“那個男生叫蕭朔,錢還是我幫你轉過去的呢。”
“對,就是他。”
聽到熟悉的名字,甯昭有些激動地握住她的手:“你有他的聯系方式嗎?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他現在的近況?”
李曾柔顯然不知道剛脫離危險的甯昭為什麼要這樣做,但她是個打工人,對老闆說的話一直都是無條件服從,所以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待到她離開,病房再次陷入寂靜,這時的甯昭才有功夫去整理一直被她壓抑在心底的感情。
沈書言……
留在虛妄之都還是回到現實世界?
面對時也留給她的兩個選項,她已經給出了她的答案。一切都将步入正軌,唯一讓甯昭憂心的,隻有消失不見的沈書言。
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沒有任何與他有關的消息,她卻在心底隐隐覺得,他們總有一天還會相見。
甚至,這一天不會太遠。
這幾天,甯昭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夢裡有許多破碎的畫面,每一幀都是她在虛妄之都裡經曆過的回憶。每個畫面裡都有一雙淡漠又熟悉的金色雙瞳,他靜靜看着她,仿佛兩人隔着很遠,又好像他們從來都沒有分開過。
直到蕭朔推開甯昭的病房——
“你怎麼了?”
看到蕭朔一瘸一拐地走進病房,甯昭一開始是激動,随後又止住唇邊的笑:“你受傷了嗎?”
“我沒事,你放心。”
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拄着拐杖的模樣看起來屬實有些滑稽,但蕭朔卻不以為意,一步步走到甯昭的病床旁坐下:“進遊戲前,我經曆了一場爆炸。”
“爆炸?”
“嗯。”
蕭朔點頭:“我一直都沒有跟你說我進入遊戲的契機。我在一家餐廳做廚師,那天臨下班時我去前面交接工作,結果煤氣洩露,接我班的小廚師操作不當,引發了爆炸。好在我當時離得比較遠,雖然受了傷,但是撿了一條命。”
也就是說,蕭朔進入遊戲的契機和甯昭是一樣的。
都是在生命垂危的時刻才進入了虛妄之都。
“也許所有進入遊戲的玩家都是這樣。”
真相終于浮出水面,甯昭卻覺得自己異常冷靜。像是再次應證她的猜想,她繼續說道:“瀕死的時刻就是他們進入虛妄之都的契機。順利通關的就能醒過來繼續活下去,不順利的可能就……”
她又複盤了她經曆的所有副本,越發覺得自己推斷得沒錯。
通關的能活,死掉的就是真死了。遊戲難度确實很大,但貫穿始終的,除了聰明機智與運氣之外,最重要的應該是強大的意志力。
前幾天醫院下病危通知書時,大概就是她被困在幻境中還沒恢複記憶的時候吧。
而那些和她身邊人有關的幻境與回憶,應該就是人在瀕死之際會看到的走馬燈。
“姐,你救了我們。”
雖然平時總是一副什麼都無所謂的模樣,但此時此刻,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虛弱的甯昭,蕭朔還是紅了眼:“但你怎麼辦?”
“什麼我怎麼辦?”
甯昭覺得有些好笑,口吻聽着很輕松:“我們都活下來了,這是好事,不是嗎?”
有什麼事情是比活下來更重要的?
“你沒有管沈哥對不對?”
蕭朔的語氣有些低落:“其他人脫離遊戲後也許可以回到現實世界,但是沈哥……”
他本來就屬于那裡。
虛妄之都坍塌了,他又要去哪裡呢?
“我不是不管他。”
提到沈書言,甯昭的心莫名抽動了下,語氣卻依舊平靜:“是我相信,他有能力走到我的身邊。蕭朔,你不用擔心,他答應過我的。”
他答應過她會一直陪她的。
沈書言那樣的男人,如果做不到,就不會輕易許下承諾。
但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出現……
這次,她是真的不知道。
*
頂流巨星出車禍并且被下病危通知書的新聞足夠引爆微博的熱搜。昏迷了一周的甯昭再次拿起手機,差點被如潮的消息給淹死。
多數都是大家對她的關心,即使公司在她醒來後的第一時間發了報平安的聲明,也還是擋不住鋪天蓋地的流量與讨論。
直到她親自發了張在病床上的自拍,大家懸着的心才終于放下。
突如其來的意外對她來說有利有弊。
好處大概是被迫放了幾個月的假,在休養期間不能出席任何活動,隻能躺在床上度過她久違的假期。
壞處就是耽誤的活動賠了不少錢,雖然事出有因,但還是讓她出了一波血。
有家人的悉心照顧,甯昭恢複得很快,原本要休養半年才能好的病情,她隻躺了四個月就逐漸複元。
等到她能像正常人一樣下床行走時,海城已經入冬了。
春節将至,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不知道是不是出了車禍的緣故,甯昭總覺得自己如今的耐寒能力大不如前。
放在以前,穿着抹胸裙在零下幾度的室外走紅毯是常有的事。而到了今年,她裡三層外三層穿了好厚,卻還是覺得骨子裡總時不時竄出些冷意。
也許是因為車禍,也許是因為心情。
總之,養病的這幾個月,她憔悴了不少。
身體上的病痛都是次要的,真正困住她的其實是心病。
跨年的時候,她約了夏筝,兩個人又一起去了一次泰國。
再回到當初算命的地方,記憶中的算命先生已經不在了。坐在座位上的是個年輕的泰國男子,他說他是上一任師傅的徒弟,三年前接手了這家店,一直做到現在。
甯昭終于還了願,離開時一步三回頭,卻還是沒有看到她想看到的人。
春節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到來。
以往每年她都要去參加晚會,基本不會回家過年。拜車禍所賜,今年春節她終于有機會回到縣城的老家,和家人們一起過個團圓年。
就這樣無所事事地在家裡躺了幾天,直到大年初五的晚上,甯昭靠在窗邊看樓下小孩放煙花,看着看着,忽然就覺得有些餓。
擡眸就能看到不遠處的馄饨店亮着燈,她突然福至心靈,穿上衣服就下樓,說什麼都想去吃一口自己從小吃到大的馄饨。
老闆看到甯昭,露出燦爛的笑:“小甯啊,今年回家過年了,身體恢複得怎麼樣啊?”
她出車禍的事人盡皆知,街坊鄰居當然更加關心。
“已經休養得差不多,過完年就要回去工作了。”
面對認識了十幾年的老闆,甯昭覺得她像媽媽一樣親切,語氣自然熟絡起來:“要一碗馄饨,不加香菜。”
“好嘞!”
彎腰走進馄饨店裡,甯昭在最裡面的桌子旁坐下。店内環境窄□□仄,但勝在簡潔幹淨,店裡隻有甯昭一個人,所以也不會顯得擁擠。
熱氣騰騰的馄饨很快就被端了上來。甯昭熟稔地拿起勺子攪了攪,随後舀了一個放進嘴裡,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綻開,通過味蕾發送到她的大腦,頓時打開她記憶的閘門。
她想起來了。
在黃道吉日的副本裡,她在柳衡家門外吃的那家馄饨,味道和這個一模一樣。
沈書言知道她愛吃,後面還特地去買來,變成小狐狸也要送到她面前。
在遊戲裡發生過的一切,她都能在現實世界中找到投射,可偏偏是沈書言,她找不到任何和他有關的消息。
她自以為她是個很堅強的人,哪怕是出了這麼大的車禍,她都沒有掉一滴眼淚。
但是就在此刻,眼淚滾落到碗裡的瞬間她才猝然驚覺,她并不是不難過,隻是一直在忍耐。
她想他。
“吱呀——”
店門再次被推開,有人進來了。甯昭拿紙巾擦掉眼淚,稍微埋了埋頭,不想被人認出來。
有點想大哭一場,又舍不得這碗馄饨。于是甯昭吃飯的速度加快了些,邊吃還邊吸鼻子,多多少少顯得有些狼狽。
可能是天太冷了,人就容易被脆弱的情緒裹挾。
等開春就好了。
這樣安慰着自己,甯昭吃得認真,全然不知剛才推門而入的人就這樣坐在了她的面前。
耳邊響起男人的悶笑聲,甯昭覺得耳熟,刹那間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看來我對某人的影響力還挺大,見不到我的時候,會一個人躲在這裡偷偷哭。”
含着些調侃與戲谑的男聲響起,甯昭猛地擡頭,看到了沈書言那雙笑意盈盈的黑色雙瞳。
他穿着黑色大衣,風塵仆仆,頭上還沾着沒有融化的雪花。
除了沈書言,還有誰能說出這樣的話。
甯昭把剛吃進嘴裡的馄饨吞下去,又吸了吸鼻子。
不用等了。
她的春天好像已經來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