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得團團轉,扒着窗沿久久不願離開。
“卿卿。”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橋妧枝欣喜回頭,驟然怔愣在原地。
周遭陷入黑暗,濃郁的血腥味兒彌漫四周,橋妧枝瞳孔微縮,不可抑制地開始發抖。
“卿卿……卿卿……”
止危槍重重抵在地上,彎成了不可思議的弧度,拼盡全力支撐着少年沉重的身軀。
沈寄時握着插在胸前的數十支箭矢,鮮血源源不斷從他嘴角溢出,順着下颌染紅了胸前甲胄。
橋妧枝瞬間僵直,隻覺得全身都在疼。
清風刮開窗戶,掀起紗帳,少女青絲随風微動,緩緩睜開紅腫的雙眸。
月朗星稀,熱浪滾滾。
少女驚醒後抱膝坐在禅椅上發呆,透過敞開的窗子,依稀能看到因為幹旱而蔫了的合歡樹。
已是六月底,合歡花都開了,長安百姓卻始終沒等來一場雨水。
自今年春日始,長安已經數月未有大雨,百姓怨聲載道。
前不久,市井中傳出流言,說是聖人失德,此為天罰。這傳言來勢洶洶,一時之間,各種猜測喧嚣塵上。
流言傳到宮中,聖人震怒,當即派了禁軍鎮壓,這才勉強将流言按下去。
隻是好景不長,沒多久,傳言再次喧嚣塵上,天怒人怨,若再不下雨,難以堵住天下悠悠衆口。
于是聖人命欽天監監正周清塵作壇祈雨,可一連祈了幾日,始終沒有成效。
天将明,丫鬟郁荷蹑手蹑腳進來,未曾注意到簾後的橋妧枝,小心翼翼将窗戶合上。
滿樹合歡被隔絕在外,她終于小小松了口氣。隻是這口氣還未完全落下,甫一轉身,當即愣在原地。
重重輕紗後,少女窩在禅椅上,懷中抱着一隻酣睡的狸貓,正靜靜看她。
“女郎!”
郁荷神情微凝,看到她眼尾绯紅,心疼道:“女郎何時醒的,怎麼不多睡會兒?”
橋妧枝眨了眨眼,嗡聲道:“夜裡多夢,睡不着。”
郁荷歎了口氣,“女郎可是做了噩夢?夢見了什麼?”
“夢見……”
橋妧枝順了順狸花貓柔軟的毛,斂眸道:“醒得太快,忘記了,夢中事,總歸做不得真。”
郁荷沒拆穿,上前将簾帳拉開。
熹微照到橋妧枝身上,她微微眯眼,問:“今天是什麼日子?”
郁荷道:“已是六月二十七。”
說完,郁荷突然心頭一跳,再過幾日,就是沈小将軍的忌日了。
她看向橋妧枝,勉強換上輕松的神色,一邊整理桌案一邊道:“女郎應當多出去轉轉,沈小将軍泉下有知,也不願見女郎一直悶着自己。”
聽她提起沈寄時,橋妧枝又想起了昨夜的夢,呼吸輕了幾分。
郁荷沒察覺,将燈點亮,手腳麻利地整理桌案上的筆墨宣紙。
桌案上多了幾封剛寫好的書信,郁荷當做沒看見,道:“女郎房中宣紙又不多了,一會兒奴婢再叫人送來些。”
橋妧枝低低嗯了一聲。
沒人再吭腔,屋内氣氛莫名有些沉悶。
橋妧枝放開懷中小狸,随手從小山似的一摞裡抽出一本書。
屋内靜悄悄,隻有郁荷打擾時發出的細微聲響。橋妧枝倚在禅椅上翻開書頁,看得心不在焉。
是長安書坊中最常見的志怪故事,并沒有她要找的東西。她一目十行掃過,正想換一本,可翻至最後一頁,不由得目光微頓。
“《大荒記》言:南海有香草,名為青女,擾生死,亂輪回,燃之可見故人。”
故人二字,撰書之人落筆極重,墨迹力透紙背。
橋妧枝目光久久定在這一行字上,沒什麼反應。長安書坊中的那些書大多都是無稽之談,她試過許多招魂辦法,無一例外,都是假的,這個看起來也沒有多真,畢竟青女香她聞所未聞。
可,總要試一試的……
良久,她回神,翻到書封,看到著書之人的名字——周雲青。
橋妧枝眨了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了,竟是欽天監監正周雲青?
郁荷将桌案上的宣紙整理好,轉身見她發呆,開口喚她:“女郎!女郎?”
橋挽枝回神,下意識抓緊書頁,偏頭問:“怎麼了?”
“桌案已經整理好,若是沒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
橋妧枝下意識點頭,随即又反應過來,連忙道:“欽天監的周大人今日還是在城門前作壇祈求雨嗎?”
郁荷驚訝,讷讷道:“女郎不知道嗎?”
“什麼?”
“欽天監的周大人死了,就在昨日,屍身已經被丢在了亂葬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