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我是說,能讓女郎記挂那麼久,那人必定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對女郎好,從不惹女郎生氣,也隻有這樣,方才讓女郎記挂這麼久。”
橋妧枝怔了怔,喃喃道:“他……他應當稱不上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也總是惹我生氣……”
“哦?”沈寄時折扇一開,搖了搖頭,“那這個人當真不值得女郎記挂,我若是女郎,不止不會招魂尋他,還會将他的東西都丢了,最好忘得幹幹淨淨,再尋個好郎君,往後歲歲歡愉,将這個人抛到九霄雲外去。”
橋妧枝靜靜聽他說,等他說完,也不生氣,隻搖頭:“沈郎君,值不值得不是這樣定義的。他雖不是謙謙君子,但卻不欺暗室。他骁勇善戰,東胡之亂時他才十二歲,就沿路救了很多人。他雖然桀骜不馴,有時候會沖動,但遇到事情總是會擋在我身前。他确實總會惹我生氣,但是我也知道,他是因為報仇心切。”
所以雖然他們總是起争執,她也從未真的覺得他哪裡不好。
隻是,知道是知道。人總是格外複雜,即便她知道,也會生氣,也會與他起争執,也會氣急之下摔碎玉佩。
聽着她的話,沈寄時仿佛在一瞬間被抽幹了力氣,被牢牢釘在了原地。
沉默間,身後突然傳來敲門聲。
“女郎可醒了?”
郁荷的聲音自門外響起,帶着些小心翼翼地試探。
橋妧枝回頭,“已經醒了。”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郁荷看到她立在窗前,連忙跑過來将窗戶關上,急道:“女郎就算與夫人賭氣也不能這樣糟踐自己的身體,清晨風涼,生病了怎麼辦。”
“我沒有賭氣。”
她當真沒有賭氣,若真的論起來,也是阿娘在與她賭氣。
郁荷卻是不信,将窗戶一鎖,全然不知自己将一隻鬼隔絕在門外。
“女郎。”
郁荷垂下腦袋歎了口氣,不敢回頭看她,“其實,夫人讓我叫您去前堂。”
她聲音又低又小,卻還是清晰傳入橋妧枝耳中。
她意識到什麼,微微抿唇:“叫我去前堂做甚?”
郁荷頭垂得更低,聲音嗫嚅:“吏部尚書家的馮郎君一早前來拜訪,夫人讓您去見客。”
見客?見得什麼客?即便是什麼都不說,見客之人與被見之人也大體是明白的。
橋大人珍藏在庫中的上好白毫銀針被沸水滾過,頃刻間便散發出醇厚的鮮香。
橋妧枝心不在焉抿了口茶,鴉羽般的長睫垂下,不去看坐在對面的馮梁。
馮梁開口:“昨日因要等家母,未曾親自送伯母與女郎回來,實在是有失禮教,今日特地前來賠禮道歉。”
是來道謝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衆人看得分明。
橋夫人笑笑,卻不顯熱絡,客客氣氣地與他寒暄。
馮梁時不時看向坐在一旁走神的橋妧枝,終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前來還有一事,聽聞長安衆舉子今日要在朱雀大街鬥詩,其中一位名叫張淵的舉子才華橫溢名聲很響,不知女郎可否賞臉,與某一同去看看?”
張淵兩個字瞬間吸引了橋妧枝的注意力,她将視線從漂浮在水中的茶葉移到年輕郎君的臉上,微微蹙眉。
橋夫人見她不說話,正要開口婉拒,卻聽少女問:“長安衆舉子在朱雀大街鬥詩嗎?”
橋夫人詫異看向她,心中不由得波瀾橫生。
難不成,脈脈其實對馮家這位郎君也是有好感的?
馮梁更是大喜過望,猛地站起,激動道:“沒錯,就在朱雀大街,某一早便派人訂好了周遭茶樓的絕佳位置,女郎不如與某一同前去。”
“不必了,我自己去便可。”
橋妧枝沖他笑笑,話卻果斷:“郎君明年就要弱冠,京中女子屬意郎君的不在少數,我與郎君不過舊友,還是不要徒增誤會為好。”
馮梁一怔,張了張唇,想要說什麼,可看着少女那無比真誠的神色,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即便不願意承認,他卻也明白,橋家的這位女郎,與那位逝去的沈小将軍當真是天生一對,當真是,半分面子也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