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送走辛恬,顧北返回家門口,發現荊梨已經進屋了,還沒給他留門。
自從這丫頭學藝術之後,脾氣是越來越古怪了,本就清奇的腦回路愈發叫人捉摸不透。
但也能理解,一般有天賦的小孩都特立獨行,追求個性,熱衷自我表達,隻要她的思想和行為不跑偏,哪怕她把世界掀翻,他都能接受,給她兜底。
不過唯一一個令他感到傷心的點就是——荊梨好久都沒叫過他“哥哥”了。
她現在叫他直接連名帶姓——顧北。
好懷念以前那個會傻傻跟在他身後,乖乖喊他小北哥哥的跟屁蟲啊。
現在完全從無條件依賴他的糯米團子進化成冷酷拽姐了。
時間真的很神奇,把人變成另一幅模樣,又将人拉扯進回憶的漩渦,糾結于某些深刻的錨點,無法自拔。
思及此,顧北輕笑着搖了搖頭,暗道自己還不到三十,竟也傷春悲秋起來了。
但緊接着他又不禁陷入沉思,發現荊梨不再喊他哥哥,好像就是從她高二被學校抓到早戀開始的。
那天他們在家爆發了史無前例的争吵,他第一次對荊梨那麼兇,情緒上頭的時刻他甚至說出“我本來也不是你親哥,你的未來是好是壞跟我沒關系!”這種混賬話。
當時他吼完,荊梨便陡然噤了聲,通紅的杏眸怔怔地盯着他,淚水似斷了線的珠子,接着就轉身跑出了家門。
話落的瞬間他就後悔了,之後再也沒敢提過這件事,因為他知道荊梨對于親情和家人有多執着。
他欠荊梨一個道歉。
其實很多時候他也挺煩自己的,總是在不經意間用最殘忍的方式戳傷荊梨的心,事後還不好好道歉,自以為是,自傲自大,下意識認定荊梨永遠不會生他氣,永遠不會讨厭他。
他不是個稱職的好哥哥。
所以報應來了,他家小孩再也不肯喊他哥哥了。
得,顧北就顧北吧,也比“喂”和“哎”要好,好歹還願意理他。
他進了屋,關上大門,荊梨沒開燈,落地窗外是城市繁華璀璨的夜景,倒也不顯得屋裡太過黑暗。
這套市中心的頂樓大平層,是顧北這些年打拼出來的成果。
雖然沒有種滿鮮花的花園,但足夠大,大到裝得下當年那兩隻無依無靠,隻能互相取暖的流浪貓。
顧北高考考的非常好,首都那兩所頂尖高校都向他抛出過橄榄枝,劉春迎也勸他去首都,說那裡才能實現他的理想與抱負。
可惜他最後還是選擇留在了梧城,念了梧大的建築專業。
許多人為他扼腕歎息,說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來。
可他根本就沒有什麼理想與抱負。
說實話在遇到荊梨之前,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搬出顧衛朝家,打工賺錢養活自己,念不念書都無所謂,渾渾噩噩過完這孤獨的一生,死後上天堂和老爸老媽重聚。
他就是這麼喪,這麼毫無上進心。
直到荊梨給他打了那通電話。
玄關處散落着女孩随意踢掉的靴子,他彎腰将鞋子拿起來,和自己剛換下的皮鞋擺在一塊。
男人目光沉沉地看着并排的兩雙鞋,黑眸氤氲着溫柔的笑意。
一雙大,一雙小,幽幽光線下,擺在一塊很有家的味道。
顧北忽然想起他收到梧大錄取通知書的那天。
“顧北,你們沒有血緣關系,你沒必要為了她把自己的人生搭進去。”
看到學校名稱的第一眼,劉春迎就明白了顧北的想法,他不願意離開荊梨去往遙遠的京州。
說實在的,她想不通,這兩人連親戚都算不上,隻是父母輩有些交情,顧北何至于做到這份上。
“劉阿姨,有件事我從來沒告訴過别人。”顧北沉吟了許久,才啞着嗓子說道,“其實當年荊梨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已經走進湖裡了,還差一點就能去見我爸媽了。”
劉春迎聞言猛地怔住。
“是她救了我。”
“沒有她,我的人生早就結束了。”
少年坦然一笑,眸中盡是堅定。
“就當是我還她的,我管她一輩子。”
既然沒有家,那他就成為“造家”的人。
這些年來,他被業内冠以天才建築設計師的名号,參與過大大小小數不清的項目,環境糟糕的工地他待過,國外的項目他也争取過,人人都說他拼,說他沒追求,為了錢吃相難看,踐踏了天才的光環。
所有的評價他都欣然接受,也大方承認他就是為了錢。
因為錢就是很重要。
沒有錢,荊梨怎麼培養愛好,怎麼念市裡最好的私立中學,怎麼去各大高校組織的夏令營冬令營,怎麼在世界觀還沒形成的時候就去看遍世界?
畫筆和顔料很貴,大師課也很貴,提高眼界和審美更貴。
所以他得拼命賺錢,荊梨的未來才會陽光普照。
顧北将客廳的燈打開,擡手随意扯松領帶,循着音樂聲走到荊梨房門口。
家裡最寬敞的主卧給她住了,因為裡面有間碩大的衣帽間,但荊梨物欲極低,對名牌包包和服飾完全不感興趣,衣帽間成了擺設,她便在裡頭搞了台老式黑膠唱片機,創作沒靈感或者心情煩躁的時候就用它播放古典音樂。
一回來就聽巴赫,這姑娘今晚心情這麼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