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門半阖着,顧北倚靠在門邊,屈指虛虛地扣了兩下門闆。
正坐在梳妝台前卸妝的荊梨聞聲瞥了他一眼,沒說話,繼續對着鏡子搗鼓。
顧北也沒主動開口,默默地看着她用化妝棉慢條斯理的将濃厚眼妝一點點卸掉,女孩手法娴熟,被化妝品勾勒出鋒利成熟的五官逐漸顯現出白淨稚嫩的本真。
顧北不由有些恍惚。
她都已經長這麼大了麼。
“今天的這個妝,很漂亮。”
巴赫g大調前奏曲的悠揚曲調中,男人低沉又帶着點沙啞的嗓音響起,像是曲子裡的一部分,好聽到波動心弦。
荊梨動作頓住,她詫異地偏過頭,對上男人認真的目光。
顧北唇角微勾,低柔的燈光下他的五官成熟立體,狹長的鳳眼有些疲憊地下耷着,淡淡的淚溝為那張好看的臉增添了幾分無言的性感與慵懶。
他此刻的神情無比溫柔,似融化的雪山,帶着春日的和煦與包容,不帶審視與批判,像在看一件他無比欣賞的寶物。
心跳就這麼顫抖着停了一拍。
荊梨一瞬間還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聽,失神地盯着他。
顧北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低聲道:“我去給你煮面,你好好洗個熱水澡,去去今天的晦氣。”
說罷,轉身從她的視線裡離開,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望着空蕩蕩的門口,荊梨眼睫無措地顫動,她擡眸望向鏡子裡的自己,臉頰和耳朵紅成了一片,連腫起來的那一邊都更紅了幾分。
她後知後覺地感到羞赧,呼了口氣,擡手捂住自己的臉。
磨磨蹭蹭地洗完澡,荊梨換上睡衣睡褲,頂着包起來的濕頭發,坐到餐桌前。
顧北還在廚房裡忙活,他腰上系着圍裙,襯衫袖口捋到了手肘上方,露出青筋脈絡清晰的小臂,肩寬窄腰,身材挺拔,額發被他盡數撩了上去,露出淩厲濃烈的眉眼,一舉一動間莫名有種禁欲人夫的意味。
荊梨看的入了迷,桌上放着一杯柚子茶,她想也沒想就端起來喝了一口,結果舌尖不出所料的被燙到了,她表情驟變,趕緊跑進廚房拿了塊冰含進嘴裡。
“怎麼了?”顧北舉着鍋鏟轉過身,語氣擔心道。
荊梨捂着嘴巴,一臉控訴地指了指餐桌。
顧北“哦”了聲,眼尾微挑:“我剛泡的,熱着呢,被燙到啦?”
“多大人了,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剛洗完澡的小姑娘臉頰紅紅的,頭上包的跟棉花糖一樣,模樣實在可愛,他忍不住想逗。
瞧他那幸災樂禍的樣兒。
荊梨不由忿忿地橫了他一眼。
還不是因為你!
顧北彎了彎唇,他收起玩笑的姿态,放下鍋鏟,單手撐着島台,另隻手捏住她的下巴,輕輕上擡,目光落向她的唇瓣:“很疼嗎?張嘴我看看。”
荊梨渾身一僵,怔怔地看着他,忘了反應。
“忘了你還含着冰塊。”顧北松開她,掌心向上擱在她唇前,輕聲哄道,“吐出來,我看看嘴裡,别燙起泡了。”
荊梨心尖一顫,盯着他,思緒都遲鈍了,隻能聽他的,慢慢張開嘴,把融化一半的冰塊吐在男人手上。
這一刻,時間的尺度好似被拉長,空氣停止循環,變的粘稠,導緻她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這些親昵的舉動對年齡相差十歲的兄妹來說稀松平常。
可恰恰在荊梨心裡,這些比擁抱都要難捱。
接受顧北的關心與親近,時常令她陷入某種負罪感當中。
因為他倆的想法與初衷是錯位的。
荊梨呆滞地微張着嘴,顧北仔細瞧了瞧,接着松了口氣:“沒事,沒有燙傷。”他自然地揉了揉她的耳垂,“下次注意着點。”
話落,他轉身繼續候在爐子前。
荊梨垂下眼,沒吭聲,輕輕地抿了抿唇。
“那位辛恬小姐,說聽你提起過我。”安靜了幾秒,荊梨突然開口,手指微蜷,“你都跟她說我什麼了?”
正好面條也熟了,番茄雞蛋的獨特香氣充斥整間廚房。
顧北将爐子熄滅,邊盛面邊語氣随意道:“沒說你什麼,她叫我開會的時候看到我辦公桌上擺着的照片了。”
“她問我上頭哭喪着臉的小孩是誰。”
“還記得嗎,我們六年前在挪威看到了北極光,我要幫你拍照留念,你死活不肯,最後還是我抱着你拍了一張。”顧北扭頭哂笑出聲,“那年你十一歲,膽子小的不行,非說綠色的極光像吃人的妖怪。”
荊梨愣在原地,鼻尖連着大腦,莫名酸脹,
她已經忘了的細節,顧北卻記得清清楚楚。
她時常會問自己。
為什麼對他的感情變了質。
其實答案很簡單。
顧北這樣的人,不管是誰,都不會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