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番茄雞蛋面是顧北最拿得出手的食物。
當年他決定帶走荊梨之後,便從顧衛朝家搬了出去。
劉春迎幫他們租了個小單間,還幫荊梨加在了她的戶口上,解決了女孩上學的難題。
他沒有接受劉春迎的資助,而是選擇一邊讀書,一邊兼職賺錢,壓榨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每天都到半夜才回家。
荊梨是個很乖很好養活的孩子,她不挑食,顧北做什麼就吃什麼,哪怕他隻會做番茄雞蛋面,她也會說她隻愛吃番茄雞蛋面。
她雖然害怕一個人睡覺,害怕出租屋嘈雜的夜晚,但她不哭也不鬧,抱着顧北給她買的玩偶,等他回家。
那是個具有錄音功能的小熊玩偶,一按肚子就會響。
顧北給她錄的是——“小梨乖,哥哥在呢。”
她像護眼珠子一般珍惜那個玩偶。
記得有一次,玩偶怎麼按都不出聲,荊梨急得夢魇發燒。
晚上顧北兼職結束回到家,發現她雙眼緊閉渾身滾燙,連忙背起她向醫院跑去。
那晚他守在女孩身邊,寸步不離。
給小熊玩偶換了新電池,他的聲音再次從玩偶的肚子裡響起,顧北也在那時深刻地感受到,荊梨對他的依賴。
但這算好事嗎?
顧北不知道。
十七歲的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隻要他還活着,小熊玩偶就不會再停止。
那句錄音就永遠算數。
當然,他從顧衛朝家離開也費了番功夫。
起初那夫妻倆死也不同意他走。
白吃白喝他們那麼多年,傳說中的賠償金還沒看到影呢,他們怎麼可能放走這條大魚。
為了逼顧北回來,他們使了各種手段,最後甚至鬧到他學校,大肆宣揚他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造謠他偷家裡的錢出去揮霍,還打傷了表哥。
學校領導勒令他立刻回家解決問題,不然就停課勸退。
看着那兩張得意忘形的醜惡嘴臉,顧北恨不得和他們同歸于盡。
可是現在的他已經失去孤擲一注的權利了。
他有了牽絆,他不光得為自己活,還得為荊梨活下去。
在夫妻倆的威逼下,顧北不得不簽下一份欠條。
欠的是他們口中的“養育之恩”。
總共五十萬,兩年内還清。
或許是怕被人戳脊梁骨,他們沒敢獅子大開口将那一百萬全吞了,裝出一副大度吃虧的模樣,假模假式地勸他從今以後好自為之。
顧北簽下名字的那一刻,心裡就有了打算。
先不說爸媽的死亡賠償款到底有沒有那麼多錢,哪怕有,他一分也不會給那對夫妻。
這些年,在那個家裡過的什麼樣的日子他清清楚楚,也記着身上被他們虐待出的每一個傷痕,以及他這條腿。
爸媽用死亡換來的錢,那三個魔鬼不配拿。
萬幸的是,在顧北高考後的那個夏天,他剛過完十八歲的生日,他的銀行卡裡真的出現了一筆一百萬的打款。
看到短信的那個瞬間,顧北兀地紅了眼眶。
他覺得諷刺,也覺得悲哀。
兩條人命,一百萬……
人命值錢又不值錢。
但足以讓活着的人變成鬼。
他沒有給顧衛朝打錢,在對方找上門的時候,他直接報了警,将顧衛朝他們告上了法庭。
人生中第一次上公堂,是和自己的大伯。
由于他簽欠條時還未成年,又是在遭受脅迫的狀态下簽名的,不具有法律效力,最後法官隻讓他給顧衛朝兩萬的補償費就可以了。
顧衛朝和潘文麗當然不服判決,但這次,不管他們怎麼鬧怎麼折騰,都沒用了。
那一百萬像場及時雨,也像老爸老媽從天堂伸來的,撫摸少年發頂的手。
他們似在用這種方式安慰他——這麼久以來,你做的非常好,辛苦了。
顧北給荊梨換了更好的居住環境,他每天也不用那麼晚回來了。
大三的時候,他用攢的錢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搶着幹别人看不上的活兒,直到碩士畢業那年,他參與設計的美術館在國際上獲了獎,他的名号也随之打了出去。
他越來越忙,錢越賺越多,與此同時,他也錯過了荊梨成長道路上許多重要的時刻。
直到早戀事件的發生。
顧北意識到自己該停一停了。
他接受教授抛出的橄榄枝,進入了設計研究院。
穩定的工作讓他能分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陪荊梨備戰高考。
荊梨很有出息,藝考考得十分出色。
聯考省十,國内排名前幾的美術院校她都拿到了小圈證。
填志願的時候女孩沒跟他商量,等時間截止了,她才告知她第一志願填了梧城藝術學院的服設系。
顧北體會到了劉春迎當年的感受。
明明能有更好的未來,她卻偏偏選擇了留下。
或許他們從骨子裡就是一類人。
-
荊梨挑起一小筷面條,吹了吹,小心翼翼地放進嘴裡。
她吃相秀氣,又是小鳥胃,所以一直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