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馬節發生的事太大了,接下來幾個月大家都安生着,這份安甯一直持續到除夕。
唐辭桉披着紅色的氅衣,手上還拿着兩串糖葫蘆,歡天喜地地從外頭跑進來。她遞一串糖葫蘆給唐祈醉,滿臉歡喜地說:“阿姊,我剛剛門口遇上了那個宋逾明,他讓我們去宣德府呢。”
唐祈醉撇開面前的糖葫蘆,示意唐辭桉自己吃了,随後就起身說:“走吧。”
宋逾明還站在門口等着,一見唐祈醉出來,他就笑着說:“裕安,除夕了,你這府裡怎麼冷清清的。”
說着,宋逾明就開始使喚門口的兩個小厮,說:“快去,給你們主子買幾副對聯兒回來。”
唐祈醉不禁笑道:“再磨蹭一會兒趕不上飯,你爹收拾你。”
宋逾明這才如夢初醒一般,他望望天,說:“時候不早了,裕安,快同我來。”
相較于冷清清的相府,宣德府張燈結彩得和要娶親似的。
唐祈醉坐在桌前磕瓜子,宋恕己端着盆雞湯,着急忙慌地将湯放在桌上,口中還嚷嚷着“燙”。
宋逾明放下花生,說:“爹,一把年紀了就别鬧騰了,這些事情放着讓下頭人做。”
宋恕己豎起一根手指指向宋逾明,罵道:“混小子你懂什麼?你爹正值壯年,别說端菜,一會兒我就讓那廚子将勺讓給我,我給你露兩手。”
宋逾明連連搖頭,說:“你端端菜得了,别真動勺。”
宋恕己不想再理這兒子,轉頭堆笑對唐祈醉和唐祈醉說:“還差幾個菜,馬上就能吃飯了。”說完,就又忙着從下人手裡把盤子搶過來端。
“老頑童。”宋逾明邊無奈地搖頭便掂量起桌上的酒,說:“桃花釀,孫長甯愛喝,寒竹,去給阿甯倒滿。”
宋逾明說這話時面上挂笑,仿佛他口中的阿甯還活得好好的,隻是不方便露面。
喬寒竹也笑着将酒接過來,應了聲:“得嘞!”
唐辭桉覺得奇怪,她悄悄靠近唐祈醉,輕聲問道:“孫長甯不是沒了嗎?”
“是啊。”唐祈醉還沒來得及應聲,宋逾明聽見就笑着應了,他像是在回應唐辭桉又像是在對自己說“逝者已去,生者已矣,我不能讓仇恨啖了我的血肉。我覺得阿甯還陪着我,他就還活着。”
“哎呦,”宋恕己放穩最後一道菜,“菜上齊了,動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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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麼呢?酒在嘴邊半天喝不進去。”應谷梁冷不丁地拿筷子敲了岑無患的腦袋。
岑無患回神,他摩挲着酒杯,看向應谷梁,敢怒不敢言地叫了聲:“師傅……”而後将酒喝盡了。
應庭洲吞了個餃子,打趣兒說:“有人心猿意馬,魂早被人勾走了。”
岑無患“啧”一聲,舌頭刮了刮上颚,吊兒郎當說:“我的好師兄,你但凡少打聽點我的事兒,師嫂也不至于現在連影子都沒有。”
“诶,你小子。”應庭洲抄起筷子就要對岑無患動手。
索性應谷梁擡手攔了下來,他臉上長長的胡須擋住了他的笑,隻能從那雙飽經滄桑的眼中看出濃濃的笑意,他說:“離恙說的有什麼錯?你都什麼年紀了,上京裡和你一般大的兒郎哪個還沒娶妻生子的?”
岑無患端着杯,笑着拱火:“等我抱得美人歸了,哥哥别還沒找着媳婦兒。”
“诶,你,”應庭洲不敢再動手,“我看你到時候抱個什麼賽貂蟬回來。”
萬家燈火間,雪無聲地落了下來。
這是上京城第一場雪。
應谷梁夾着菜,笑說:“瑞雪豐年,今年是個好年。”
岑無患恍然想到了什麼,他起身披氅,牽了馬就要走。
應庭洲起身叫住他:“大過年的你幹什麼去?”
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經積起薄薄一層了,岑無患翻身上馬,邊拽缰繩掉頭,邊回:“去抱真貂蟬回來。”
唐祈醉撐着油紙傘,正往宮裡去,突然就聽見後邊傳來馬蹄聲,她微微側身,想要避讓,卻不想那馬蹄聲就是沖她來的。
“你……”
唐祈醉話音未落,岑無患就俯身将人撈了上去。
紅色的油紙傘被無情地打在地上,岑無患将唐祈醉攏在懷裡,他的胸膛很燙,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那有力的心跳。
大雪裡,岑無患說:“要去哪兒?我送你去。”
鵝毛般的雪打在唐祈醉臉上,她微微低頭,說:“去宮裡,見太後。”
“宮中禮節繁瑣,太後今日未必有空見你,不如等明日。今天,我帶你去玩兒。”岑無患說着就一揚馬鞭,朝朱雀街去。
兩人剛落馬,唐祈醉就忍不住譏諷說:“這次出來有錢了?”
岑無患拴好了馬,就毫不避諱地将手搭在唐祈醉肩上,說:“有錢,我現在全上京第一富。”
唐祈醉被他壓得半邊身子微微一沉,她想扒開岑無患的手,說:“那上京第一富什麼時候将吃酒的錢還我?”
岑無患手臂稍一用力,不讓唐祈醉推開,他風雅地說:“談錢多沒意思,裕安别怎麼不解風情嘛,欠你的我今夜給你花回來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