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千憶沉默須臾,終于從枕頭底下拿出了個紙包,就着水,将裡頭的粉末喝了。
唐祈醉看着她喝完藥,轉身就要走。
明千憶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可憐兮兮地說:“你能不能别告訴别人?”
唐祈醉回身,她俯視着明千憶,說:“你昨日要殺我的時候,可不是這副模樣。”
“我……”明千憶被哽地說不出話來。
唐祈醉的耳邊倏忽間想起溫輕竹的叮囑“這孩子可憐,能照顧就多照顧着些吧。”想到這兒,唐祈醉終于松口說:“答應你就是了。”
說着,唐祈醉就自己挪了凳子,坐到明千憶塌前,她手撐着椅背,輕飄飄地說:“皇上今日已經讓大理寺徹查光祿寺了,明日大理寺什麼都查不出來,他自然會發現端倪。不過你放心,皇上會顧及你的顔面,不會将此事公之于衆,大概率會讓為你準備膳食的女官頂罪。”
明千憶的手微微攥緊被子,試探說:“那那個女官會怎麼處置?”
唐祈醉被她問笑了,說:“給未來的太子妃投毒,你說呢?死咯。”
明千憶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輕聲說:“我沒想害人的……”
唐祈醉一聽這話,不知道哪兒來的火氣,她譏諷道:“你一己私心卻讓她因你而死,現在在這兒假慈悲什麼?”
“她無辜,”明千憶突然就直起身子,她帶着哭腔,“我就不無辜嗎?我莫名其妙就被嫁來這裡,什麼都由你們做主。我想回家,為自己争一争有錯嗎?”
唐祈醉寒聲說:“我早和你說過,這紙婚書上寫的不隻是你一個人的名字,是兩國的安甯。你是公主,自小就錦衣玉食體會不到世間疾苦,但世間好事總不能被你一個人占盡了。你受萬民朝拜,就該為萬民犧牲。”
唐祈醉說完就不想再說,明千憶的話還卡在嗓子裡,她就掀簾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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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繼勳知道齊施琅是個心直口快,從不結黨營私的忠良,此刻見了他自然就笑臉相迎,他說:“愛卿不必多禮,賜坐吧。”
齊施琅恭敬說:“謝皇上。”
齊施琅坐定之後,就說:“微臣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嘉澍一事不妥。”
趙繼勳問道:“愛卿有何見解?”
齊施琅搓了搓自己的山羊須,說:“微臣以為,嘉澍的統帥,應由皇上欽定。此事不能全權交給尚書省。”
趙繼勳的面色一沉,他經過齊施琅這樣一點撥,心中馬上就明白了個七七八八,可他還是想聽齊施琅講出來,于是便問:“此事交給尚書省商議,有何不妥?”
齊施琅跪了下來,他的聲音铿锵有力:“恕微臣直言。唐祈醉手握重權,尚書省已然是她一人的一言堂,她還手握南衙兵,拿着上京城将近一半的兵力,朝中權勢失衡,皇上不可不防。若是她再為私心籠絡嘉澍,實在是朝中隐患。”
趙繼勳沉默了,一整個政和殿,靜得落針可聞。
繼上次跑馬節之後,趙繼勳的心中又一次升騰起了那種不安的感覺。他從前與唐祈醉合謀登上了皇位,唐祈醉親手殺了那個更好掌控又是中宮嫡出的稚子,所以趙繼勳從沒懷疑過她。
可如今,随着手中勢力的逐漸穩固,趙繼勳不得不重新審視唐祈醉。
唐祈醉幼時就養在溫輕竹宮裡,當年溫輕竹剛收養唐祈醉時,趙繼勳已經過了弱冠了。他起先覺得這個丫頭沒什麼,直到過了五年,唐祈醉十二歲了。
當時仁德帝的身子骨已經開始有了衰敗之相,于此同時,仁德帝的兄弟禮王屢立戰功,手上的權勢也越來越大,仁德帝日日憂思,擔心自己亡故後,禮王殺了自己幾個兒子,直接奪權。
仁德帝忍不住向溫輕竹說了這份憂思,溫輕竹寵愛唐祈醉,她一直覺得這孩子聰明,此刻更是把仁德帝這個難題當做課業考了唐祈醉。
豈料這半大的孩童竟教了仁德帝釜底抽薪,一步步将禮王手下的謀士将軍派遣出去,最後禮王孤木難支,被仁德帝誘騙進宮,以謀逆之名殺了。就因為這件事,仁德帝對唐祈醉青眼有加,甚至破例讓她入了仕途。
趙繼勳現在回想起這件事,還是脊背發涼,他知道仁德帝不是殺伐果斷的人,最後殺掉禮王的先下手為強定是有人撺掇了,至于那個人是誰,趙繼勳不敢再想。
十二歲的唐祈醉尚且如此,那麼如今的唐祈醉呢?趙繼勳猜不透她。
這一切都讓趙繼勳開始重新審視朝堂,唐祈醉當初沒有扶稚子上位難道就意味着她甘願對趙繼勳俯首稱臣嗎?
趙繼勳突然在沉默中放聲笑道:“還是愛卿思慮周全。朕記着錢子闫的兄長錢順是不是一直在南境安護府做都護?他駐守多年,對南朝也甚是了解,愛卿以為如何?”
齊施琅點點頭說:“皇上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