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遮着太陽,整個上京城都暗了下來。巷子裡的穿堂風打在人身上,還是有些寒涼,唐祈醉回府的路與江鶴引去大理寺的路是同一條。
唐祈醉停步,對江鶴引說:“委屈你去大理寺呆上幾日。”
江鶴引垂頭,他的臉上滿是歉疚,此刻也不敢擡眼直視唐祈醉,他搖搖頭,說:“是屬下辦事不力,給大人添亂了。”
江鶴引身後的金吾衛蠢蠢欲動,趙繼勳下了嚴令,即刻緝拿、不得耽擱,他們生怕唐祈醉發難,耽擱了時辰。
唐祈醉沒再說話,與江鶴引錯身而過,那幾個金吾衛這才松了口氣。
大理寺是林從進拿着,唐祈醉并不擔心江鶴引會受到什麼過于嚴苛的責難。
相府的門“當啷”一聲被上了鎖,趙繼勳說的是軟禁,軟禁和禁足是兩碼事,府中的下人一律被撤走了,金吾衛将整個府邸圍了個嚴實,三餐都由金吾衛送進來,在這樣的鐵桶中,莫說是與外界溝通,隻言片語都難傳出去。
難同外界溝通是一碼事,有外界的人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是另外一碼事。總會有人視數十個守衛于無物,不着聲息地翻入後院——比如岑無患。
唐祈醉将話本子塞給唐辭桉,惬意地靠在軟枕上,還閉起了眼,全然沒個失勢的樣子,她對唐辭桉說:“給我念。”
唐辭桉擱了話本子,急道:“阿姊,什麼時候了,你還要聽戲文。”
唐祈醉睜開眼,說:“這麼多年,從未如此清淨過。這來之不易的閑暇,做什麼不享受?”唐祈醉說罷,便又合上了眼。
“阿姊!”唐辭桉坐到唐祈醉身側,又喚了一聲。
唐祈醉被她這一聲聲阿姊吵得頭疼,她擺擺手,滿不在乎說:“别叫了,天塌下來有阿姊給你撐着,何況還不到天塌的時候。那戲文我上次看到哪兒來着……”
“敢情操心的都是别人,你在這兒做逍遙神仙。”岑無患手裡拎了食盒,蕩了進來。
唐辭桉一支愣站起身,眼中盡是迷茫,她指着岑無患說:“外頭那麼多人,你怎麼進來的?”
岑無患将食盒放在桌案上,輕笑出聲說:“這才幾個人,哪兒攔得住我?”
唐祈醉終于睜開眼,她的眼神在桌上的食盒上停留了一瞬,說:“茶醉糕麼?”
岑無患開了食盒,自己先拿起一塊咬了一口,“嗯”了一聲,說:“你又有什麼盤算?”
唐祈醉翻身落塌,也拿了塊茶醉糕,說:“趙繼勳忌憚我,那我便任由他罰了,讓他明白,君是君臣是臣,我威脅不到他。”
岑無患說:”你也不怕玩兒飄了翻船?”
唐祈醉吃幹淨了手上的糕點,漫不經心說:“趙繼勳到了這個年紀才上位,疑心最盛,溫規清說我擅查官道是僭越,那他擅自查我不也是僭越麼?等趙繼勳回過神來就該想到,他今日在朝堂上被溫規清牽着鼻子走了,那之後溫規清做事可就不再像今日這樣方便了。”
岑無患說:”溫規清城府極深,做事向來考慮周到。跑馬節那次的謀害事件,他分明是始作俑者,卻是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的。我想不明白為何他這次這樣沖動。”
唐祈醉說:“簡單啊。他恨我,若不是顧念着身後的九族,他怕是能想法子與我同歸于盡。”
岑無患嗤笑說:“你做了什麼,能讓他恨你恨成這樣。”
唐祈醉忽然放下糕點,她雙手撐着臉,含笑望着岑無患,輕聲說:“我親手送了他的好姐姐和好侄兒上了路,事後又對他百般挑釁。換作你,你能忍麼?”
岑無患至今還記得溫瓊華在棺中哀嚎的聲音,他咋舌道:“難怪呢。那你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唐祈醉垂眸,說:“錢順的事不算小事,等皇上回過神了必然會暗中讓人去嘉澍安護府查,這擔子大概率會落在你身上。”唐祈醉忽然擡起眼,接着說:“小侯爺,所以我能不能出去,可全看你了。”
趙繼勳今日氣昏了頭,竟沒讓人去嘉澍安護府再查,那他日後為了不駁自己的面子,定不會将再查安護府的事情昭告天下,隻能派人悄摸着查,那麼他就得找一個,身處上京城的重臣去查。放眼上京,隻有岑無患最合适。
硯都官道是去往嘉澍的必經之路,所以唐祈醉僭越私查的事也定然會讓岑無患一并查了。
岑無患将食盒往唐祈醉那兒推了推,說:“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你要不說兩句好聽的?”
唐祈醉靠回軟枕上,說:“上次你禁足,我打點門口的看守花了一袋金子,我還沒讓你還我呢。”
好一個倒反天罡。
岑無患失笑,說:“這也要算在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