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施琅聽不下去,站了出來,他一向是不講場面話的人,此刻他跪在地上,高聲說:“微臣以為,此事不妥。”
趙繼勳此番明擺着是要保着錢家,其他人都不敢吱聲,齊施琅忽然站出來,在場的人也跟着屏息斂聲,為他倒吸了口氣。
趙繼勳微微側目,少見地沒作出那副禮賢下士的模樣,竟沒說話,他臉色陰沉,想讓齊施琅知難而退。
可齊施琅哪兒是知道那些的主兒?他見趙繼勳不搭理自己,索性自顧自地說:“如此大罪,若不嚴罰,怕是來日會有人覺得我邶朝律法不過一紙文書,進而争相效仿,以此獲利。皇上慈愛,可如此宵小之輩怎配得皇上垂青?”
趙繼勳語調陰冷,說:“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齊施琅說:“皇上應殺一儆百,方能以絕後患。”
趙繼勳沉默了,他原先重用齊施琅,就是看他膽大,朝中太需要有這樣的孤臣,不懼怕強權的孤臣,趙繼勳本意是見他能處處卡住唐祈醉,可不曾想,這人膽子太大了,就是骨子裡的忠義,如今連他的話也敢駁,讓他不得不嚴懲錢順。
齊施琅見趙繼勳久未開口,重重地磕了個頭,那清脆地一聲如同一記警鐘,重重地錘在趙繼勳心口。
趙繼勳這才說:“錢順通敵,本該株連三族,念其父錢穆興,為太祖鞠躬盡瘁,故寬恕其親眷,沒收其家産以充國庫。”趙繼勳閉了閉眼,無形中歎了口氣,接着說:“錢順,通敵叛國,三日後午門,斬首示衆。”
這下再沒人有異議。
林從進說:“皇上,舉子案也懸而未決。”
趙繼勳剛處置了錢順,此刻顯然是說什麼都不願處決錢子闫。
“舉子段玉成,刺殺皇子,令大皇子重傷,此人其心可誅,必不可留,明日問斬。”
趙繼勳對段文進死于非命的事絕口不提,隻處置了段玉成。
林從進鎖眉說:“可……”
趙繼勳掐斷了他要說的話,說:“陳年舊案,當時這豎子便沒報案,多年之後才告到禦前,顯然是有所圖謀。加之大理寺這些日子也沒找到實質性的證據,朕覺得,這件事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趙繼勳說得太牽強了。
多少年前,段玉成哪兒是不報,根本就是錢家仗勢欺人,他身處底層,告不上來。
大家都看得出來,趙繼勳問斬錢順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此刻将舉子案草率結了,沒人出來說話。沒人在這會兒觸趙繼勳逆鱗,就是齊施琅也沒吭聲。
趙繼勳說完那些,就一甩衣袖,走了。
唐祈醉帶有目的地到溫規清面前,像是挑釁,又像是嘲笑,說:“你廢這麼大力氣,累吧。日思夜想着希望我永遠被鎖着,可我還是出來了。”
溫規清好似一攤風平浪靜的湖水,他甚至還笑說:“我原本就沒想着這樣就能扳倒你。若是太容易了,我反倒覺得沒意思。”
溫規清又輕聲磕了起來。
唐祈醉滿不在乎說:“那就慢慢耗呗,有些輸赢根本就不用計策決定,我反正是有數不盡的時間陪你耗,你也有嗎?”
溫規清輕輕掐了下自己白玉般的指節,他分明服過藥,外人看着隻會覺得他染了風寒,決計猜不到他身患頑疾。
他故作鎮定,說:“有啊。但耗時間有什麼意思?聰明人就該有聰明人的博弈方式,唐大人什麼時候也要當庸才了?”
這人簡直冷靜地不像話,在溫規清這兒用套話那一套顯然是行不通的。
唐祈醉嗤笑一聲,說:“我一直都是庸人,比如現在。”
唐祈醉話音一落,便直接伸手要去探溫規清的脈搏。溫規清沒想到她會這樣直接,反應不及,沒躲掉。
藕白的手腕,唐祈醉隻摸到一瞬,就那一瞬,唐祈醉心中的答案已經明晰了。
“我說你怎麼這樣着急,原來是不得不急了。”
溫規清自知瞞不住,便說:“将死之人,不知道會做出些什麼。你小心被人索了命。”
溫規清說完就快步走了。
唐祈醉站在原地駐足。
岑無患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她邊上,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說:“喲,沒看出來你還喜歡這樣身薄體弱的小白臉。”
唐祈醉還是看着前面,臉上是說不清的神色,她淡淡地對岑無患說:“他活不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