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朝以無主多日,老臣懇請大殿下即刻上位,主持大局。”林從進跪在大殿中央慷慨陳詞,一聲擁護趙松雲上位引來不少群臣附和。
趙松雲立于龍椅之側,來不及開口,便又有人站出來。
那是新上任的戶部尚書,盧清生。
溫規清倒台後,戶部尚書的位置空了出來。考公司裡年年都記着盧清生考核優秀,加之盧家有錢,靠着數代積累下來的龐大财力,盧家也成為不亞于溫錢那樣的世家,趙繼勳重新重用世家的意圖太明顯,盧清生各方面都符合升遷的要求。
“二殿下性情淑均,先帝在時,常與其論及國事,依臣所見,我等應遵循先帝之願,擁二殿下為主。”
趙雲旗自小就跟在趙松雲屁股後頭,對趙松雲形成了一種依賴。單憑這一點,趙松雲也更适合當皇帝。
可世家不願意。
長久以來靠着依賴兄長生存的趙雲旗遠比趙松雲更好掌控。扶正趙雲旗坐穩帝位後,再耗兩年,何愁踩不下去一個趙松雲?屆時流放離間或是邊境當封王都好,趙雲旗無人可依,那便是世家重新出頭的最好時機。
“先帝未立太子,何來遵循先帝遺願一說?你想遵的到底是先帝遺願還是你自己的私願?”楚懷遠臉都漲紅了,最後幾個字,幾乎破了音。
“微臣忠于邶朝之心天地可鑒,楚大人如今含血噴人,誅的是我盧清生的心!既然疑心我一顆赤忱心,不如我今日便摘了這頂烏紗帽,往後再不入朝為官!”
“朝堂之上,不過是各抒己見,盧大人何至于斯啊?”門下侍中金望門不疾不徐道,“邶朝大亂,不說别處,單是上京百姓這段時日便怨聲載道,大皇子如今代行天子之權,如今百官争執,便拿個主意吧。”
金望門此話将趙松雲逼到了進退維谷的地步,他先說百姓怨聲載道又說趙松雲如今暫代天子之權,不由得讓人覺得趙松雲這天子職權代行得并不妥帖,若趙松雲真有帝王之才,如今怎會落入民聲哀嚎,百官不和的地步。
趙松雲背後淌了冷汗,他不能直言自己要坐上皇位,也不願将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讓人。
政和殿内陷入焦灼,趙松雲面上鎮定毫無破綻,他以退為進,開口道:“父皇驟然崩逝,這天子之權本不該由我代行,可天不佑我邶朝,太後娘娘新喪,唐大人下落不明,我臨危受命,心力交瘁,不敢觊觎王權。這主意由我來拿難免遭人非議,還請三省商議定奪。”
話音錘到金望門心頭,他的魄力足夠支撐他當個帝王了。
“殿下,中書侍郎宋逾明拜見。”高卓拿着拂塵,在群臣的雜音中擠出一條縫隙來。
趙松雲微微蹙眉,宋恕己是仁德年間的重臣,如今宋逾明手上說不好真的有什麼能扭轉局面的東西,這杆秤砣到底會向誰傾斜,趙松雲不知道,他隻能強作鎮定,說:“請進來。”
與宋逾明一塊進來的還有趙雲旗,看到趙雲旗的那一瞬間,趙松雲心微微一沉。
宋逾明捧着錦盒進來,當着衆臣的面将裡頭的東西拿出來,說:“仁德帝聖明,曾留有私信于我宣德侯府,今日我便拿出來,請諸位校驗。”
泛黃的紙張傳到幾個老臣手裡,他們細細查觀察着紙張上的紅印,半晌後雙手顫抖地跪下,嘶啞着聲音蓋棺定論說:“确是仁德帝手印無疑。”
宋逾明面色不動,說:“仁德帝賦予家父重權,若邶朝有一日落到群龍無首衆臣各執己見以緻皇位空懸,家父便可持此私信,擇衆皇子中最賢德者上位。”
仁德帝活着時,便發現手下幾個皇子明争暗鬥,他怕自己有一日死于非命導緻邶朝無主,早就拟好了這私信。
後他處死唐陌,他相信宋恕己一定知道唐陌是蒙怨而死,那幾日他日夜提防,時刻警惕着宋恕己傭兵自重,宋恕己半點風聲都沒有,最後他隻等來唐陌自戕的消息。
從那一刻起,仁德帝便徹底相信了宋恕己,他相信宋恕己是對他忠貞不二的臣,便在宋恕己請求告老時将私信給了他。
誰曾想,這封私信沒用在仁德帝幾個兒子身上,反倒是用在了趙松雲和趙雲旗身上。
趙松雲手心裡的布料已經被汗浸濕了,他的目光一刻都不敢從宋逾明身上挪開。
宋逾明拱手跪下,一字一頓,說:“國不可一日無主,懇請大殿下上位,微臣恭祝聖安。”
滿堂皆驚,諸臣還未從方才的争論中反應過來。
趙雲旗眼底閃過抹笑,他在宋逾明身側跪下,說:“皇上萬歲。”
剩下的臣子也稀稀拉拉跪下,齊聲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
天色漸暗,唐祈醉合上窗,将燈點了。
宋逾明加急将上京已立新主的消息傳來了。
唐祈醉看完了信,順手就将信紙燒了。
薄紙在燭光裡痛苦地蜷縮在一起,最後被火舌舔舐殆盡。
“新帝繼位,民心很快就會被安撫,趁亂興風作浪者朝廷也馬上會出兵鎮壓。”唐祈醉看着手中的信紙化為灰燼,對岑無患說。
岑無患握住唐祈醉要收回去的手,說:“這麼看,邶朝也能安穩幾日了。”
唐祈醉說:“千機堂有消息了嗎?”
岑無患含笑說:“你問的是月又西,還是安錦公主?”
“二者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