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乘風沒承認卻也沒否認,簾子遮了他一半的臉,顯得整個人都陰鸷起來:“馬林獵場的疏漏若是被翻了出來,你我都不好過,咱倆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
唐祈醉睨趙乘風一眼,似是帶着笑意,說:“你威脅我?”
“唐大人心思活絡,做事由着自己,那我便逼唐大人一把。”
唐祈醉說:“你能讓趙雲旗發現端倪,想來也給自己準備了後路,屆時趙雲旗落了個污蔑你的罪名,始作俑者反而成了受害者。”
“唐大人當年夠舍得,将自己也弄得半死不活。趙松雲不會懷疑你。我們猜猜趙松雲會讓誰協同趙雲旗查明此事呢?是你還是平昭侯?”
馬林獵場是一場巨大的叛亂,親身經曆此事全程的人不多,零零總總篩選下來能對此事從頭至尾了解的人隻剩唐祈醉、岑無患還有應庭洲。應庭洲職權有限,調去查事不合規矩。
唐祈醉眼底的笑意深不見底,她像是毫不在乎,說:“平昭侯也不是省油的燈,他還真有本事将當年的事兒挖出來,到時咱倆一起死。欺君之名呐,你怕不怕?”
趙乘風微微擡頭,意味深長說:“若真落在平昭侯手上,便勞唐大人吹吹枕邊風,那可比金銀賄賂好使得多。”
唐祈醉低頭嗤笑一聲,像是聽樂了,她說:“若這風這麼好使,我如今與你伉通一氣做什麼?不如就宰了你,架空宮内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自己掌邶朝實權。侯爺,少看些才子佳人的戲折子,在朝堂中過着群狼環伺的日子,你要我給你演濃情蜜意?”
“你上回将他從刑部裡頭撈出來,就算是挾恩圖報,他也該幫你的。”趙乘風神色一怔,好像又想到了什麼,他笑了起來,接着說,“若他不願幫你,我便想法子替你處理了他。”
“扶興侯大人若有這本事大可去做。”唐祈醉語調忽轉,“不過我應當說過,岑無患是生是死我說的算。要不你賭一賭,賭你動手的時候我是想他活着還是去死?”
“唐大人能這樣說,想來是有法子讓他幫你了,那我便不操這門子心了。”趙乘風在将簾子放下去的最後片刻又說,”唐大人,靜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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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才回來?”岑無患坐在唐祈醉府上,數着時辰等唐祈醉,此刻終于見了人進來。
唐祈醉拂去袖子上沾的灰,漫不經心說:“路上遇着了扶興侯,聊了兩句。”
“為着趙雲旗的事兒吧。”岑無患接了唐祈醉解下來的披肩,“他審時奪度的做局能力是為一絕,如今你就算為了自己也得入局助他。”
唐祈醉總覺得和趙乘風說那半晌話真累,她懶散地坐下,隻覺得腰酸,說:“是啊,不過我不能白做了這些事兒,他做這樣一個局,我總得從他這局裡撈點什麼。”
“想撈什麼?”岑無患挨着唐祈醉坐下,給她揉起腰。
唐祈醉順勢将手搭在岑無患肩上,說:“入了局便知道想要什麼了。倒是你,日日往我府上跑,我見你都見倦了。”
岑無患驟然靠近,手還扶着唐祈醉的腰,他笑說:“見倦了也得見呐,裕安。我今日來是帶了正事的。”
“那你說說看,”唐祈醉的收回胳膊,玩起岑無患垂到肩前的頭發,接着說,“什麼正事兒?”
岑無患任由她玩着,說:“你說鍛造康玄那把刀在血衣樓留了名姓的人已經死了,可千機堂順着那名字查出來是錢子闫的随從。還有,康玄他爹在錢家當過差,他與錢子闫估摸着真的有些交情。”
“錢子闫如今上了趙乘風的船,果然隻是貌合神離。”
“錢子闫他哥被處死後錢家便有了落寞之勢,他爹錢穆興因為長子之死病倒之後便一蹶不振。你在他眼中是害他家族衰敗的始作俑者,他自然恨你。”岑無患深吸口氣,像是感歎命運,“康玄的妻替康玄收過錢子闫寄來的信,康玄看完便将信燒了,康玄做事不謹慎,點着便出了門,她便忙進去将火撲滅,留下封殘信。”
岑無患說着摸出個荷包,荷包裡頭裝了片四周焦黑的信紙。
信被燒掉了些,内容并不完全,但還是能看出來錢子闫說的部分内容。其中便有托康玄刺殺唐祈醉之事。
不過這是場從長計議的謀殺,那日在刑部唐祈醉自己撞上刀子不過歪打正着。
“人算不如天算。”唐祈醉回身,将那封殘信替康玄燒了,信紙在火蛇下痛苦地扭曲打卷兒,最後徹底變成灰燼,飄落到地上,“這半落黃泉倒是幫了我不少。那日我在刑部重傷,趙松雲疑心我從中作梗,我騙他說我在北阙時受了傷,傷及根本、武功盡失,半落黃泉令我脈搏微不可查,與垂死之人無異,趙松雲探了我的脈,便覺得我早是個廢人了。時不時都有可能咽氣的人,他還防什麼?”
“裕安。”岑無患的眼神變了,深不見底的算計半點都不剩了,眼中盡是破碎自責,“你這些話到底是诓騙趙松雲的還是真的?”
半落黃泉是剮着岑無患心頭的一把刀,這把刀又鈍又重,它立在岑無患心尖上,好像一顆心要被撕裂了一般。
唐祈醉笑了,似是嘲笑,說:“自然是假的。除了它每月不分時辰地發作,其餘的我與從前無異。”
“裕安。”岑無患又喚了一聲,他将唐祈醉緊緊抱住,感受着唐祈醉胸前的起伏,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安心些。
唐祈醉感受到緊緊扣住自己後背的兩條手臂,輕“啧”一聲,說:“你分明說今日是來聊正事的。”
岑無患仍抱着唐祈醉,說:“正事兒聊完了,我還不能做些别的嗎?”
門忽然被敲響,外頭有小厮說:“大人,門外有人說想見您。他手上有您的親筆,小的怕誤了事兒,便進來通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