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數名身穿玄色錦衣的東宮護衛推門而入。
浮瑤喉嚨發緊,心跳如擂,竭盡全力才沒讓自己癱軟倒下。
蒼梧清低沉的聲音幽幽傳來,帶着些微的沙啞,語氣雖是淡淡的,在她聽來格外冰冷駭人:
“把她拖出去,按宮規處置!”
為首的護衛應了聲“是”便帶着人走了過來。
整齊劃一的步履聲漸漸逼近,浮瑤低着頭,掌心冰涼顫抖不止,雙拳緊緊攥在一起,指尖幾乎都要掐進掌心細嫩的皮肉裡,心中叫苦連天。
平日裡李嬷嬷欺壓她多時都無人看見,今日她隻不過投桃報李以牙還牙給了她一些小小教訓,偏偏就被太子逮了個正着。
宮人們都說當今太子蒼梧清位高權重,冷峻威嚴,尊規重紀,一張深邃俊朗的面容猶如冰封,常年不苟言笑。
此番犯事落入蒼梧清手中肯定難以善了,不死也得脫層皮。浮瑤閉上了眼睛,暗很自己得意忘形,才會招此禍患。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護衛們整齊有力的腳步聲已經停在身前。即便竭力抑制驚慌和緊張,浮瑤的指尖還是不由自主痙攣發顫,額頭沁出細密的冷汗,與此同時,李嬷嬷洋洋得意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太子殿下果然明察秋毫,就該狠狠處置了這個賤婢,以正宮紀,以儆效尤!”
浮瑤低垂着眼眸,猶豫着要不要主動站起來随侍衛離開,就這麼被拖出去,也太丢人了些……
“……”浮瑤一閉眼一咬牙,正準備站起身時,卻見領頭的護衛一揮手,身後兩名穿着箭袖武袍小護衛上前一步,緊接着身後李嬷嬷幸災樂禍的笑聲陡然變成了驚恐憤怒的尖利叫喊:
“啊?你們碰我幹什麼!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了,罪人是她——是硯浮瑤!聾了不成!還不放開——放開我——”
顯然沒人把她歇斯底裡的吼叫聲當作一回事,當浮瑤驚谔地睜開眼,恰好看到兩名身材高大挺拔的年輕護衛,一人一邊架着李嬷嬷的手,拖着她往門外走去。她剛受了杖責,皮開肉綻,傷處未經醫治,被這麼粗暴蠻橫地往外拖走時,沿路留下一長道猩紅刺目的血漬。
聲音漸漸遠去,李嬷嬷很快就被拖走,房門關上後,就連歇斯底裡的尖叫和辱罵聲也被隔絕在外,模糊不清的餘音一下就被夜風吹散,再也聽不清了。
竭力維持着的鎮定和平靜終于在這一刻完全潰散,浮瑤身子一軟,渾身上下的氣力仿佛被抽空,整個人無力地坐在原地,任由額前的冷汗順着鬓角滴落。
頭頂蓦地響起一聲淺淡的輕笑,籠着她的陰影又往前貼近幾分,男人微沉低啞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怎麼?現在知道怕了?”
浮瑤顫抖着吐出一口氣,緩緩擡頭,恰好撞進蒼梧清寒潭般漆黑冷冽的眼眸裡。
他的面容比她之前在飛凰殿玉階前看到的還要俊美無俦,風姿過人。臉頰輪廓深邃、線條淩厲,稍顯硬朗,玉雕似的五官格外分明。居高臨下看着她的時候,深邃的長眸眼尾微微上挑,深重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她本能地察覺到危險,身子下意識向後靠了靠,蝶羽般的眼睫上下輕顫,微微垂下眼眸,在他極具壓迫感的視線注視下,張了張嘴卻不知還說什麼:
“太子殿下……我……”
蒼梧清的瞳孔微縮,細長的眼睫合攏,眼尾形成一道短促而鋒利的弧度,他眯着眼睛審視般來回将她打量一遍才直起身子,退後一步,道:“起來說話吧。”
“……是。”浮瑤這才發現自己還坐在冷冰冰的地面上,連忙起身理了理衣裙,對蒼梧清福身行禮:
“太醫院醫女硯浮瑤見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萬安。”
蒼梧清“嗯”了一聲,卻沒立刻發話讓她免禮平身,而是讓她維持着曲膝行禮的姿勢,意味不明的視線始終不曾從她身上移開。
“……”蒼梧清沒有開口,浮瑤不敢平身,就這麼溫順而恭敬地福着身,越發忐忑不安,心頭萦繞無數疑問:
蒼梧清的行為令人捉摸不透,踏足掖庭宮女的住處、隔牆聽人談話,難道真如他所言,真把貴妃的安危高懸于心、把貴妃交代的事當作大事要事來辦?
浮瑤在心裡搖了搖頭。
太子與貴妃不合已是人盡皆知之事,當令聖上纏綿病榻意識不清,按理來說應是身為東宮儲君的蒼梧清代理國事,可偏偏貴妃勢大,竟同時把持前朝和後宮,淩駕東宮儲君之上,蒼梧清對比頗為不滿卻無可奈何,是以,蒼梧清真心協助尋找貴妃中毒的元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既然如此,蒼梧清分明将她與李嬷嬷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得知貴妃飲食失誤一事雖不是由她經手,卻是由她一力促成。為達自己的目的,竟将主子當作工具,如此行為比李嬷嬷還要罪無可赦,可明知真相的太子卻隻處置了李嬷嬷,對她卻态度模糊難道也是因為他與貴妃不和,樂見她倒黴?
腦子裡一團亂麻,理不清頭緒,也猜不透對方心中所想,加上長久保持曲膝行禮的姿勢,浮瑤體力逐漸不支,身體搖搖欲墜,掌心沁出一層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