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蒼梧清終于不冷不熱道:“免禮,平身吧。”
“謝太子殿下。”浮瑤松了一口氣,起身站好,卻仍恭敬地垂首站立,一言不發,從蒼梧清的角度看去,隻見她烏黑的發頂和纖薄的肩頸。
蒼梧清的眸光閃了閃,仿佛壓下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問:“怎麼不說話?方才你與那宮人争辯時,不是挺能說會道、口齒伶俐的嗎?”
從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和口吻便知此事沒有那麼輕易了結。
浮瑤深吸一口氣,再次伏首跪地:“太子殿下恕罪,浮瑤知錯,不該脅私報複,更不該知情不報,眼看着李嬷嬷将貴妃不宜用的吃食送進去……浮瑤知錯認罰。”
人人都說太子蒼梧清為人闆正嚴厲,遵規重紀,既然自己的所作所為已被對方知悉,那麼狡辯無用,推脫更是無用,唯有主動請罪認罰,方有一線生機。
她就這麼跪在蒼梧清身下,頭頂是漫長的沉默,過了許久才聽到對方低沉硬朗、微微沙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哦?既然如此,且說說你覺得孤該如何罰你?”
“……”浮瑤緊咬牙關,有些不知所措。她自入宮便循規蹈矩,不曾犯過錯,也無心鑽研宮規對那些犯了錯的宮女女官是如何裁定的,被蒼梧清這麼一問,竟有些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深思熟慮後,她叩首道:“浮瑤願自罰一年年俸,誠心思過。”
金錢俸祿對她來說什麼也不是,更何況還有三個月她就能出宮了,雖說是罰俸一年,但她少的僅僅隻有接下來三個月的俸祿罷了,之後出了宮,蒼梧清難道還能追着她要銀子不成?
她雖想得極好,可蒼梧清并不是難道容易糊弄的人。話說出口,回答她的是令人不安的漫長沉默,過了許久,才聽蒼梧清發出一聲冷冷的嗤笑,仿佛在嘲諷她的天真。
“知道孤是如何處置剛才那個李氏的嗎?”
浮瑤猶豫道:“按宮規處置——唔?”
話還沒說完,隻見眼前身影一晃,緊接着下巴一緊,蒼梧清托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
“因渎職疏忽造成主子貴體欠安者,罰入辛者庫,終身服苦役贖罪。”蒼梧清黑沉沉的眸子注視着她,一字一句道:“蓄意謀害主子,罪加一等,送入慎刑司,亂棍打死。若按宮規處置,你現在已經沒命了。”
浮瑤滿目驚駭,大驚失色,懵然無措擡起眼眸,下一刻,隻見鴉羽輕扇,水光潋滟的美目中陡然漫起一層淚霧:
“殿下饒命……”她輕聲啜泣,密密匝匝的眼睫輕顫,眼角毫無預兆地滾落下一行碎淚。
“……浮瑤不想死……也不想去慎刑司,求殿下垂憐……從輕發落……”
蒼梧清托着她的手明顯有一瞬間僵硬,他愣了一愣,忽然像觸電似的放開了她抽回手站起身,皺着眉頭俯視腳下淚霧漣漣的少女,忍不住道:
“孤隻是将宮規如實告知,并沒有說要按宮規處置你。”
看她的模樣,分明狡黠聰慧,為了捉弄自己的敵人,連貴妃都敢利用,膽子甚大,怎會這般容易就被吓哭了?
那邊蒼梧清垂頭看着變面如變天的浮瑤百思不解,浮瑤這頭也在揣測太子的意思。
太子這是……赦免了她嗎?
她不太确定,思忖再三,還是哽咽着道了謝,卻沒有馬上站起身,而是瑟瑟發顫着繼續伏首跪地,薄薄的肩膀微微抽動,頭低得幾乎埋進塵埃裡,喉嚨裡發出破碎的哽咽和啜泣,看上去不像是犯了錯求饒,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哀婉凄絕,令人不忍苛責。
蒼梧清深夜來此的目的本就不是降責與她,此刻看她哭得凄婉,不禁心頭一絞,忽如其來的捉弄之心也跟着蕩然無存。
原來也是個經不起驚吓的小丫頭罷了。
蒼梧清蹲身伸手托住她淚霧盈面的小臉,聲音低沉而嚴厲:“既然知道害怕,以後便該謹言慎行,莫再行差踏錯。”
這小家夥生得如此漂亮,甚合他的心意,隻可惜比他想象中的多了些見不得人的小心思,若要收用在身邊,還得費些心思調教才好。
“聽宮人說,你叫硯浮瑤,”蒼梧清看着她濕漉漉的臉,問:“你出身硯氏?”
浮瑤恭順道:“是,家父硯三思,忝居工部侍郎一職。”
工部侍郎并非要職,官職亦不高,相比之下硯氏之名更加響亮。她既是出身硯家,身份算是夠了。
“既然如此,明日起,到東宮伺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