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稱大溟儲君蒼梧清猶如雲端白雪,端方高華,威儀赫赫,比起當今聖上還具帝王之風,來日即位,定是一位冷毅持重、殺伐果決的威嚴之君。
但常為人贊譽公正嚴明蒼梧清在第一次見到硯浮瑤時,就已開始毫無底線地徇私偏頗,縱容讓步。
聖上久病不愈,貴妃以祈福為名将生辰宴設于飛凰殿,蒼梧清雖不耐煩參加,無奈貴妃如今統領六宮,又是他的長輩,若不出席,恐怕又要遭人非議。
宴席當日,蒼梧清故意姗姗來遲,讓侍從随便拾掇了些禮物裝箱,酉時末才堪堪到了宮門。
彼時正是霞光漫天的傍晚時分,本以為阖宮妃嫔皇嗣已在貴妃宴席之上,沒想到通往飛凰殿的玉石大道上竟有兩道窈窕人影。
玉階石道上,一粉衣少女手拎食盒健步如飛,遙遙望去,隻見她身量尚小,無甚稀奇,而另一道快步追趕其後的人影——
蒼梧清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視線牢牢攀在那道削肩細腰、纖長窈窕的背影上。
少女穿着一襲雪色白衣,跑動間流雲般的墨發纏繞着飄飄衣帶,猶如墨浪纏着雪浪翻卷,白煙裹挾着暗香袅袅流淌,無端令人神魂蕩漾,難以移開視線。
“竟有掖庭宮婢逾矩踏上玉道!”随行護衛上前請示:“殿下,是否讓屬下上前捉拿問罪?”
那二人穿着素淡,又拎着沉重的食盒,一眼便知是宮中的侍婢,按照宮規不該行走在玉道上。如今後宮貴妃掌權,今日又是貴妃宴客,如果在她的飛凰殿前捉到兩名不守宮規肆意枉行的小宮女,正好可以借此發難大做文章,指責貴妃管理後宮不善。
今日随行的護衛長常年伴他左右,最知他心意,想來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蒼梧清沉默瞬息,迅速分析利害,可到了最後,竟是擺了擺手道:
“無妨。”
與此同時,那白衣少女終于追上粉衣宮女,二人在寬敞的大路上發生争執,最後那白衣少女似乎妥協了,彎着腰壓低了聲音小聲哄勸同伴。蒼梧清自幼習武,耳力驚人,隐約聽見“快走”、“被發現”、“受罰”之類的隻言片語。
果然是趁宮裡的主子參加晚宴、抱着僥幸心理抄近路的小宮女。
北溟王朝等級森嚴,尊卑分明,大溟宮的玉道從來隻供主子高官行走,若是人人都像這兩個小宮女一樣目無尊卑,豈不是壞了宮規法紀?
此風斷不可長。
但看那兩名宮女的背影,都是年紀尚輕的小姑娘,或許是剛入宮不久,倒沒有必要過于嚴厲苛責,口頭訓誡一番也就是了。
蒼梧清一夾馬肚,策馬前行,随行的内侍高聲唱道:
“太子殿下到——”
蒼梧清清楚地看到那白衣宮女聞聲僵硬了一瞬,很快恍然回神,拉着同伴扭身跪地,行動間動作流暢,纖細的腰身狹窄不盈一握,竟讓他無端生出想要伸手上前、親自用手臂丈量一番的沖動。
“太子殿下安。”那白衣少女溫順恭謙地垂着頭行禮,聲音雖輕卻清晰入耳,猶如初春時節剛融化的雪水,質地清寒而冷冽。
蒼梧清策馬走近,見那少女匆匆朝他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眸,就在那一瞬間,他看清她的容貌,心中不知怎麼的忽然狠狠一跳,緊接着一陣細微的電流毫無預兆從心尖擴散,整個心頭一陣酥癢。
他忽然忘記了自己本來想要幹什麼,本将脫口而出的訓斥卡在喉頭,就這麼騎在馬上自她面前走過,直到馬蹄踏在玉石地面發出的“哒哒”聲響把他從神魂蕩漾般的怔愣中拉回時,身下的駿馬早已載着他從那女子面前掠過,朝飛凰殿繁複華麗的大門而去。
當真是昳麗明豔,堪稱國色。
若能得此佳人相伴身側,也算是美事一樁。
早已加冠成年卻一直沒有封妃納妾的清太子,第一次動了納侍妾入東宮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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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東宮伺候?”浮瑤小聲重複了一遍蒼梧清的話,繼而懵然擡眸,小聲問道:“殿下何意?浮瑤不明白。”
她是真的沒聽明白。東宮與貴妃的關系竟已到了貴妃不肯給東宮劃撥宮女的地步了嗎?蒼梧清身為堂堂太子,竟主動跑到掖庭讨要宮女,可她在太醫院任職,雖職位低微,卻也不是掖庭宮婢,無論如何都輪不到她到東宮服侍,難道是太子貴體抱恙,傳她明日前去看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