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近三年,這是浮瑤第一次見到宮人口中風華絕代、聖寵不倦的貴妃魏嘉禾。
那是一個十分美豔的女子,長眉鳳目,秋水雙瞳,發似烏檀,膚如堆雪,明豔不可方物。她看起來十分年輕,比蒼梧清年長不了許多,身穿一襲正紅色的廣袖長裙,裙擺迤逦,隐約可見靈鳳戲龍金絲暗紋,端的是華貴雍容。也許是因為長年執掌鳳印的緣故,魏貴妃年紀雖輕,看起來端莊沉穩,通身上下凜凜威壓絲毫不遜于太子蒼梧清。
“硯浮瑤……”紅唇微啟,貴妃朝她傾身探來,唇齒間輕念她的名字,聲音猶如細碎的風吟一拂即散。
耳畔乍然響起陌生的嗓音,浮瑤猛地回過神開,這才注意到貴妃玉臂微擡,一隻手緊扣着她的肩膀,另一隻手已然撫上自己的臉頰,微涼的指尖順着側臉線條輕而小心地往下輕輕摩挲。
動作輕柔而小心翼翼,仿佛正在觸碰一件一碰就碎的稀世珍寶。
“娘娘,您這是……?”
什麼意思?
浮瑤一個激靈,下意識往後靠了靠,躲開貴妃的觸碰。
即便二人同為女子,但被一個素未謀面而又位高權重的人這般摩挲撫摸,對她來說同樣不自在。
浮瑤閃身躲開,貴妃手中猛然落了空,修長纖細的五指條件反射般在半空中虛握了一下,很快便意興闌珊地垂了下來。
“硯浮瑤……”貴妃垂着眼睫,把她的名字在唇齒間翻來覆去默念幾遍,忽然毫無原由地淺笑一聲:“我還道是誰如此有本事,竟能讓不苟言笑、盛氣淩人的太子殿下纡尊降貴求到我面前,原來是硯家姑娘,那就不奇怪了——你的父親,莫不是工部侍郎硯恒?”
“正是。”浮瑤應了一聲,忍不住問:“娘娘認識家父?”
貴妃方才對她的态度着實令人費解,思來想去,唯有貴妃與她家人有所淵源,看到她時才會态度失常解釋得通。
“不認識。”短短片刻,貴妃已經神色如常,唯有眸光悠遠:“三年前,各家貴女入宮時,本宮隐約記得名冊之上沒有硯氏女子。”
“回娘娘,臣女姿容鄙陋,言行粗俗,未能進入殿選,所以遞到娘娘面前的名單上沒有臣女的名字。”
姿容鄙陋,言行粗俗……
貴妃唇角微揚,似乎要笑出聲來。
然而就在此時,身後乍然響起一聲不合時宜的輕咳。
“哎呀,本宮差點忘記清兒還在這裡。”貴妃朝那聲音來源之處側目,在看見蒼梧清冷如冰霜的臉色後,竟故作訝然瞪大眼睛,歉然笑道:“清兒莫怪,本宮見到這位硯姑娘,不知怎的就覺得親切歡喜,這才忍不住多聊了幾句,倒忽略了你,清兒不會見怪吧?”
“怎麼會呢,娘娘說笑了。”蒼梧清臉色如常,話音裡卻已隐隐顯出不耐之意:“既然娘娘已經見過硯氏,兒臣便不多加叨擾,煩請娘娘傳令禮部着手安排一應納妃禮儀,擇吉日接硯氏入東宮。”
說完,蒼梧清上前兩步來到鳳座階下準備行拜别之禮,誰知就在這時,貴妃斂起了唇邊的笑意,垂頭看着浮瑤,正色道:“清兒慢着,硯姑娘不能嫁你。”
“啊?”蒼梧清還沒說話,浮瑤先怔了一怔,睜大眼睛擡頭望向貴妃。
那豈不是正中她的下懷!
此刻,她正背對着蒼梧清跪在貴妃腳下,沒能看見蒼梧清瞬間鐵青的臉,隻在片刻的靜默後,聽見他越發清冷低沉的質問:
“敢問娘娘,此話何意?”
貴妃沒有馬上回答他,意味不明的灼熱視線仍久久停在浮瑤臉上,似乎怎麼也看不夠似的,過了很久才俯身拍拍她的臉頰,态度莫名親昵道:“起來說話吧,往後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禮。”
貴妃對她說話時,竟連自稱“本宮”都免了,态度莫名親熱随和,浮瑤百思不解,隻如常謝恩,剛一起身又聽貴妃再開尊口,聲音裡又帶上了先前那般溫柔慵懶、疏離而雍容的音色:
“清兒早已弱冠,這個年紀本該妻妾成群、子嗣環繞,然而陛下聖體不躬,累你年紀輕輕便一心撲在國政上,至今也不曾親近女色。”貴妃垂着眼眸,一臉溫和慈愛之色:“不耽于情愛之事,這樣很好,可清兒身為儲君,身旁一直都沒有貼心、可心之人伺候,本宮也急在心裡,無可奈何……”
“……”蒼梧清深吸一口氣,忍不住打斷道:“娘娘到底想說什麼?不妨直言。”
貴妃恍如未聞,仍自顧自道:“今日是清兒頭一回有求于本宮,按理說本宮應當應允,隻是——”
說到這裡,她擡頭望了一眼浮瑤,又把目光重新投向蒼梧清,故作為難道:“隻是清兒身為太子,身份貴重,無論娶正妃還是納側妃,都是國事,應該請奏陛下,得到你父皇的首肯才是,這事本宮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