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溟宮共有三宮六苑七十二殿,如今執掌後宮的貴妃魏氏居未央宮飛凰殿。
當飛凰殿大宮女瓊枝來喚人時,凡桐還守在門外,幾經确認對方身份、來曆皆無不妥後才讓開了路。
浮瑤一夜未眠,坐立難安,甚至連衣裳都沒換,在房裡徘徊一夜,整個人憔悴得不像話,瓊枝敲開門一眼看到的就是她蒼白失色、眼圈烏黑的臉。
“你就是硯浮瑤?”趾高氣昂的飛凰殿大宮女抱着雙臂,視線在她身上上下下來回打量,神色說不出的倨傲不屑。
“是。”浮瑤略點了點頭,視線卻越過她朝院子裡望去,凡桐仍盡職盡責守在那裡。
“随我走一趟吧。”瓊枝用一種命令般的強硬口吻道:“貴妃娘娘召你過去。”
“……”貴妃執掌後宮,日理萬機,萬不會無緣無故傳召一個小醫女,而今忽然召她觐見,想必是蒼梧清已向貴妃提出納妃。
縱使心中萬般不願,浮瑤也隻能跟上瓊枝,往飛凰殿而去,誰知她剛走出房門,凡桐就抱着劍遙遙跟了上來。
這個蒼梧清,何至于将她當作犯人看管!
浮瑤簡直要被他無禮的行為氣得發笑,恰好此時瓊枝領着她繞出狹長宮道,眼看就要走上未央宮前的玉階大路上。
“瓊枝姐姐且慢,”浮瑤停下腳步,稍顯猶豫道:“浮瑤身份卑微,怎敢妄行此路?”
身為太醫院末等醫女,那條狹長逼仄的宮道她已經走了将近三年,從前隻覺漫長又憋屈,道路曲曲折折猶如沒有盡頭,每日單是在路上行走,便要耗費大量時間。但是今天,她倒是希望在曲折蜿蜒的宮道多耽擱一段時間,也好厘清思路應對接下來的事。
一路走來,她都規規矩矩地低着頭跟在瓊枝身後,說這番話的時候,更是低眉順眼,态度恭謙,很是溫順馴服的模樣。
瓊枝眯着眼睛瞥了她一眼,不耐煩道:“娘娘和太子殿下都在殿前等你,走那七拐八繞的宮道要走到何年馬月去?”
“何況此時此地隻有你我二人,”瓊枝忽然冷笑一聲,停下腳步側過頭來看着她,陰陽怪氣道:“裝模作樣給誰看?昨日若不是你不守規矩走到大路上來,怎會撞見太子殿下?借機讨了他的歡心,一大早就眼巴巴地求上門來要我們娘娘指婚。”
浮瑤略微緊了緊眉心,心中疑惑。
昨日在飛凰殿前,分明隻有她與蔓兒并蒼梧清和他身邊護衛一幹人等,這位瓊枝姑娘如何知曉她在殿前見過太子?
雖然心中存疑,浮瑤面上卻半分不露,仍維持着低眉順目的恭敬模樣,反倒是瓊枝見她沉默不語,心中不悅,說話越發針鋒相對:
“别以為你生了一副狐媚子模樣哄得太子殿下歡心便能一步登天飛上枝頭變鳳凰,我告訴你,貴妃娘娘最重規矩體統,必不可能答應殿下的荒唐請求。”
此言一出,浮瑤簡直喜不自勝:“當真?”
瓊枝以為她不信,撇了撇嘴,不屑道:“娘娘執掌後宮,一向紀律嚴明,從未有宮女奴婢膽敢明目張膽違背宮規勾引主子,你還是這麼多年來的第一個,你說娘娘容不容得下你?”
“……”浮瑤擡頭看了看天色,眼下雖未到晌午,卻因已入盛夏,天氣已經十分炎熱了。
赤日炎炎,這位瓊枝姑娘大熱天的被指派出來召她入宮,顯然在貴妃身邊也不是什麼受寵的紅人。她長相不俗,看起來也頗有資曆,可說話口無遮攔,尖酸刻薄,頗不讨喜,無怪受人排擠。
浮瑤不願與她多言,低聲應和兩句便不再理會,至此一路無話,直到來到飛凰殿外。
飛凰殿是寵妃寝宮,殿外的裝飾排場比起别處更加精緻華麗、貴不可言。一路上的紅牆朱瓦、亭台樓閣,連綿不絕,飛檐畫棟,雕欄玉砌,氣勢恢宏,穿過曲折蜿蜒的抄手遊廊,入目是遍植奇花瑤草、豢養珍禽異獸的花園,繞過園中雲屏,才是貴妃會客的正殿。
殿外玉階上垂首侍立着幾個年紀尚小的年輕宮女,個個穿紅着綠、佩戴金銀,格外靈巧貴氣,與别處不同。小宮女見到浮瑤,忙推開門打起簾子,殷勤道:“是硯姑娘吧?娘娘和太子殿下就在裡面,正等着姑娘呢。”
浮瑤沖她們笑了笑,剛“嗯”了一聲,就聽殿中傳來内侍中氣十足的通秉聲:“太醫院硯浮瑤到——”
浮瑤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螓首微垂,快步走了進去。
大殿之中安靜得落針可聞,左右兩旁雖然侍立着數名宮女内侍,卻不見他們有半點動作,仿佛一尊尊泥塑的人偶般一動不動。浮瑤越發感到緊張,收回視線前,眼角餘光隻見整間富麗堂皇的宮殿正中是高高的鸾鳳金座,一名高堆雲鬓、衣着華麗的青年美婦高坐殿前,太子蒼梧清站在階下,遙遙與她對視。
浮瑤不敢再看,頭垂得更低了,握緊拳頭任由指尖掐入掌心,摒着呼吸快步走到殿中,行禮叩拜:
“醫女硯浮瑤,見過貴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