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短暫的沉默後，才有一道柔和的聲音從鸾鳳金座的方向傳來：

“清兒，這位就是你求娶的意中人嗎？”

那是一道很溫婉柔和的嗓音，語氣溫和，尾音略帶些微纏綿婉轉的妩媚音色，聽在耳中猶如被微風拂過的淺淺溪流，泛起一圈圈細小的漣漪，與浮瑤想象中執掌後宮生殺大權的六宮之主形象截然不同。

“算不上意中人，兒臣宮中缺一個貼身伺候的人，偶見此女模樣周正，行事也算體貼細心，便動了收房納妾的心思，還請娘娘成全。”

行事體貼細心……

浮瑤心中暗罵蒼梧清無中生有，如此說得倒像是他們早已私下相識、暗通款曲一樣，無端敗壞她的名聲。

貴妃遙遙一笑，道：“怎麼不算呢？如果本宮沒有記錯，這還是清兒第一次求到本宮面前，倒叫本宮好奇，到底是何佳人，竟讓咱們的太子殿下如此喜歡——硯浮瑤，擡起頭來，讓本宮看看。”

浮瑤應了聲“是”，恭謙地微垂眼眸，同時順從地擡起頭來，好讓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看清她的面容。

等待她的是一陣格外漫長的沉默。

高居上首之人久久不語，一時之間偌大的宮殿安靜得隻能聽見自己稍顯局促的呼吸聲。

“……”

貴妃沒有開口讓她免禮，浮瑤不敢平身，也不敢擡眼亂看，就這麼溫順而恭敬地跪在地上，眉眼低垂，任貴妃打量，沒過一會便覺得膝蓋被冰冷的玉石地面硌得生疼，微仰的脖頸因長久維持一個姿勢不動，酸脹難忍，身體微微發顫搖搖欲墜。

蒼梧清察覺到她的不适，忍不住出言提醒：

“娘娘？”

“……啊？”

貴妃仿佛如夢初醒，望着浮瑤凝聲道：“你上來，走到我面前來。”

短短一瞬間，她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連自稱都抛之腦後，原先慵懶斜倚在鳳座上的身子陡然坐起，聲音裡故作親和柔婉的意味瞬間蕩然無存，嗓音像是被河水沖刷過千百遍的石頭，又清又冷，明明半點感情的起伏，卻能明顯感覺到話音裡難以忽視的顫意。

浮瑤領命起身，卻對貴妃陡然變化的态度疑惑不解，懷着滿心疑慮和不安朝殿前的鸾鳳金座走去。

貴妃的态度顯然不正常，不知忽然召她上前到底意欲何為。浮瑤心中不安，每朝她走近一步，心頭異樣的預告就更加強烈幾分。

“别怕。”待她走到蒼梧清身邊時，對方似乎察覺到她的疑惑和不安，稍稍伸手碰了碰她冰涼微顫的指尖，溫聲道：“别怕，我在這裡。”

“……”浮瑤側目看了他一眼，再又擡首望向鳳座上面容模糊的貴妃，心中越發堅定了要早日脫身離宮的念頭——

宮裡的這些娘娘殿下們，行事作風怎的一個比一個古怪。有人上一刻分明還對她疾言厲色、冷面訓斥，下一句話卻是要納她為妃，有的人說前一句話時還笑意盈盈、輕聲慢語，下一刻便無端冷了臉色。

浮瑤步履緩慢，貴妃話音更沉，冷然不悅道：“為何還在磨蹭耽擱？”

浮瑤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提着裙擺快步走上玉階，卻在準備行禮下跪前被對方緊緊扣住了肩膀。

“你……擡起頭來。”貴妃坐在寬敞氣派的鳳座上，朝浮瑤所在的方向傾身看她，說話間溫熱的氣息噴薄在她耳側，帶起些微的癢意。

浮瑤下意識擡頭，這才看清了寵冠後宮、大權在握的當朝貴妃的模樣。

那是一個十分美豔的女子，年紀看起來比蒼梧清大不了多少，青絲雲鬓高高挽起，玉肌似雪，眉目如畫，一舉一動都頗有媚骨。

貴妃在浮瑤擡頭的刹那，眼神微微閃動一瞬，扣在她肩骨上的五指卻攥得更緊了，微涼的指間似乎都要刺破嬌嫩的肌膚深深掐進血肉裡。

“你……”她一手扣着浮瑤的肩，另一手猝然擡起撫上她的額角，順着側臉緩慢而輕柔地向下摩挲。

“硯浮瑤……”貴妃輕聲念着她的名字，仿佛過了很久才恍然回神，看着她懵然無措的眼睛，一字一頓問道：“你不能嫁給蒼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