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魏嘉禾擋在在浮瑤面前,姿容絕豔的臉上挂着淺淡的笑意,像從前那樣溫和親昵地牽她的手,卻被浮瑤閃身躲開。
“貴妃娘娘,裡面那是……我的哥哥嗎?”她怔怔地,雖是在問魏嘉禾,視線卻始終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隔着那道細窄的門縫遙遙望向寝宮内殿。
“你看錯了。”魏嘉禾的聲音聽起來輕柔緩和,與平日裡并沒有什麼分别,一時間讓人難以察覺在她眼底閃動着的熾烈怒意。她不動聲色擋在面前,一隻手悄無聲息掩上身後房門:
“瑤兒,到此為止吧,已經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浮瑤被她攔住,這才如夢方醒,緩緩擡頭,直勾勾看着魏嘉禾的眼睛,聲音因驚惶而微微發顫:“娘娘,我哥……為什麼會在您的寝宮裡。”
魏嘉禾的臉色沉了下來,向來殷切溫柔的目光瞬間冷如霜雪,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然壓下眸底的怒意,仍心平氣和道:“你定是宿醉未醒所以錯了。乖,别再問了——今夜是何人值守内殿——”
說着,魏嘉禾雙手一擊掌,高聲喚道:
“來人——”
瓊枝為等此刻在殿外苦等許久,聞聲急吼吼推門而入,繞過屏風走進來看見浮瑤時甚至佯作震詫模樣,半晌才一臉驚惶跪地膝行至魏嘉禾面前,拉了拉浮瑤的裙擺,急聲道:“浮瑤姑娘……你怎會在此?你——你可闖下大禍了,還不跪下請罪——娘娘,奴婢、奴婢失察,不知何時竟讓浮瑤姑娘闖入殿中,擾了娘娘鳳駕……奴婢該死,求娘娘責罰……”
她的一番假話說得行雲流水一點磕絆也沒有,倘若是在從前,浮瑤定會張口結舌驚歎于瓊枝精湛的演技,可是現下,她一眼未看腳下的瓊枝,甚至連她說了什麼都過耳不入,隻戒備而懷疑地望着魏嘉禾。
“該死?”魏嘉禾對她視若無物,薄唇微挑,似乎露出一個淺淡的冷笑:“确實該死——”
話音未落,隻聽一聲聲利器碰撞的嗡鳴聲伴随着齊齊整整的腳步聲,一隊身着銀铠、佩戴刀兵的宮廷内衛齊刷刷站在寝宮外殿,為首之人铿然出列,隔着繁複華麗的朱漆彩繪屏風遙遙行禮:
“貴妃娘娘有何吩咐?”
貴妃竟召飛凰殿帶刀護衛來此!瓊枝心中一凜,随即忍不住微微擡頭,朝失魂落魄的浮瑤投去一個幸災樂禍的嗤笑。
大溟宮并沒有給後妃宮嫔配備侍衛的先例,貴妃此刻召來的飛凰衛,乃是貴妃得勢後親自馴養的死侍,平日裡隐于暗處,職責除了保護貴妃安全外,還需替貴妃處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陰私之事。
貴妃娘娘召他們前來,定然已是動了殺心。
瓊枝不懷好意地乜斜浮瑤,毫不掩飾臉上詭計得逞後的得意之色:得寵又如何,一旦觸碰到了娘娘的逆鱗,下場便也隻有一個“死”字……隻不過白瞎了這張漂亮出塵的小臉蛋。
瓊枝在心底略微惋惜地歎了一口氣,簡直不敢想象若這張臉生在自己身上,那該有多好,有了這張仙姿佚貌、玉軟花柔的臉,再加上自己的無雙智計,隻怕這寵妃之位早就輪不到魏貴妃來坐……
但就在瓊枝胡思亂想之際,隻聽魏嘉禾平淡無波的聲音自頭頂傳來,一字一句都冷如剛撬下的冰錐,森寒而鋒利:
“今夜值守飛凰殿的宮人,殺。”
“……”
飛凰衛一旦現身,勢必見血。瓊枝本以為甫一入宮就處處壓自己一頭的硯浮瑤今夜就要含恨歸天,心中正自鳴得意時,卻聽铿然有力的腳步聲自身後響起,還沒回過神來,雙臂就被兩條鋼鐵般堅硬有力的手臂一左一右同時架起,伏跪在地的身子被不由分說地強行拖曳着往殿外而去。
“娘娘!這、這是在做什——”瓊枝駭然大驚,猛然之間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張口欲辯,可話未來得及出口,嘴裡就被為首的飛凰衛冷不防塞入一團破布,喉舌受制,除了震詫絕望的“嗚嗚”聲便再難發出其他聲音了。
不出片刻,喧鬧一時的飛凰殿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安靜。魏嘉禾沖浮瑤溫和地笑笑,雙臂伸出搭在她肩上,徐徐哄慰道:“定是下人們的不好,你還醉着,稀裡糊塗走到這裡來,她們竟也不知勸你回去休息,當真無用。乖瑤兒,聽話,好好回去睡一覺,什麼也别多——”
“不——你走開!”一個“殺”字仿佛喚起浮瑤渙散許久的理智,隻見她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遽然發力推開魏嘉禾,把腿而起朝内殿的房門撞了進去!
比起外殿,貴妃的寝宮内殿還要精緻富麗,屋子裡一片幽靜,軒窗緊閉,風拂幽簾,寶鼎生香,金石為堂,白玉為榻,極盡奢華。可浮瑤此刻已無心細看,急急直奔寝殿正中垂落層層輕紗幔帳的白玉大床而去。
流雲幔帳一經掀起,眼前的人仰面高卧于高床軟枕之間。硯茗珂看起比三年前分别時消瘦許多,雙目緊閉,隻見兩道上下交疊着的細密長睫,般般入畫的玉容仙姿血色盡失去,蒼白得有些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