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到——”
铿然有力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身廣袖黑袍的北溟太子蒼梧清策馬而來。
周圍人群簌簌跪地,自行分開一條道來,
蒼梧清?他來做什麼?
心中雖然疑惑,浮瑤仍是下意識屈膝跪地。
“不必多禮。”蒼梧清翻身下馬,挺拔端方的身形在眼前一晃,下一刻已至她的眼前,穩穩托着她的手肘,小聲對她道:“我來接你進宮。”
今日不是成婚大禮,派遣使者上門議親即可,他素來以剛正明紀、克己守禮而飽受贊譽,如今又代掌國玺攝政,國務纏身,連宮宴都無親自參加的必要,此刻出現在此,委實令人不解。
蒼梧清與她執手,轉身望向硯雪芽,聲音森冷微沉:
“孤要與浮瑤同車而行,你還不下來嗎?”
太子風姿神秀,英氣逼人,劍眉斜飛入鬓,唇瓣薄而鋒利,目光冷厲,不苟言笑,渾身上下盡是迫人的壓迫感。他居高臨下站在硯雪芽面前,語氣隻帶着些微冷厲的沙啞,雖不十分嚴厲,卻伴随着常年身居上位之人仿佛與生俱來般的強硬氣勢,直叫人心生懼意。
雪芽已是臉色蒼白,唇失血色,半身癱軟,動彈不得,似是被他逼人的氣勢所震懾。
“孽障,還不下來!”太子問責,硯恒不禁頭皮發麻心中發緊,再看硯雪芽,仿佛死了般癱在車上一動不動,圍觀衆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已從欣羨慕、向往,齊刷刷變作不屑和譏诮。硯恒頓覺羞怒難遏,無地自容,低聲怒喝才令硯雪芽恍然回神,提着裙裾匆匆下車,伏首跪地。
占了鳳巢的鸠灰溜溜飛走,即将入巢的雛鳳還未展翅。
年輕的儲君冷冷垂眸,凜冽肅殺的視線落在車前的硯家三口身上。
“車馬儀仗皆是貴妃賜給太子妃的,爾等竟懵然不知嗎?”
太子聲色俱厲,竟是有問罪之勢!
當朝儲君赫赫威儀之下,素來嬌蠻專橫的硯雪芽頓失氣焰,又是着惱,又是驚懼,嬌軀抖如篩糠,讷不敢言。
硯恒腦中“嗡”地一聲巨響,臉色刷白,疊聲請罪:“小女無知僭越,臣罪該萬死,日後定當嚴加管教,請太子殿下恕罪!”
“我朝以禮治天下,硯卿,你身為朝廷命官,更應恪守禮法,以身作則,管束家人。今日你公然放任令嫒逾矩僭越,硯家家風可見一斑。”
朝堂官員家風不止,若被言官彈劾,足以被罷官問罪。當朝太子剛正明紀,硯家今日撞進他手裡,怕是不能善了。
天降大喜,女兒受封太子正妃,硯氏一門本該接受衆人欣羨的贊美和恭賀,此刻卻因無知幼女一時言行無狀遭太子斥責甚至懲辦,硯恒頓覺汗流浃背,無地自容。
硯氏一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浮瑤避世偷閑,不喜風波染身,卻并非不識俗務、不辨形式,此時此刻哪裡還坐得下去?
“殿下息怒。”流雲裙裾萎地,浮瑤盈盈下拜,行動間帶起袅袅暗香流淌。
“妹妹年幼,平日裡與我關系甚好,我們一起玩鬧慣了,今日才會無狀僭越,并非有意為之。說來都是我未教導好妹妹,是我的過錯,還請殿下不要怪罪父親和妹妹。”
她的阿爹極好面子,若真讓他在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之下被太子降罪,依他的性子,怕是今晚就要羞憤自戕。
“起來,錯不在你。”年輕的太子容色冷肅,垂眸看着硯雪芽,沉聲道:“既然沒學好規矩,那待在家裡好好學學規矩,免得進了宮越發壞了規矩,沖撞貴妃。”
“什、什麼?”硯雪芽嬌俏如花的小臉頓時失去血色,無助的目光在蒼梧清、浮瑤和自己父母臉上來來回回,眼睛裡已有亮晶晶的淚水來回打轉。
“殿下,這……會不會太過嚴厲了?”浮瑤瞟了一眼硯雪芽,隻見她因跪伏在地,一身豔麗紅裙染上塵埃,已是狼狽不堪,不複先前精緻美麗模樣。
“硯卿實該好生整頓家風,莫再令此類狀況發生,今日便在家中好生管教女兒吧?”蒼梧清扔下一句冷冷斥責,繼而轉向浮瑤,聲音陡然嚴厲:“有禮必循,有錯該罰,浮瑤,你馬上就要入主東宮、掌一宮事務,如是這般心慈手軟如何執掌東宮中饋?”
“我……浮瑤知錯,殿下教訓得是。”浮瑤如遭當頭棒喝,凜然一驚,下意識屈膝請罪,卻被他伸手攔下。
“好了,又不是什麼大錯,你我馬上就是夫妻,以後不必動不動就跪。來,上車吧。”
她應了聲“是”,聲音溫順和婉,微垂着的鴉色羽睫輕輕顫動,稍稍掩住了眸底不安之色,轉身跟着蒼梧清上了馬車。
貴妃派來的車駕很是寬敞,二人中間還隔着一方小小的茶幾。車廂裡,蒼梧清與浮瑤面對面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