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溟宮金頂玉壁,恢弘壯麗。
浮瑤所乘坐的馬車在途徑大溟宮宮門前并沒有停下,而是經由宮門徑直駛入。
大禮未成,算不上正式受封,還不是上了天家玉碟的東宮正妃,若浮瑤獨自前來,即便帶着貴妃所賜的儀仗,仍隻能從側門進入大溟宮,但今日蒼梧清與她同在馬車之上,這一向緊閉的大溟宮正門自然為她敞開。
衣冠華麗的宮門内衛一早得到了消息,大開宮門,任馬車通行。
微茫的塵埃四濺,四匹拉車的駿馬在宮道上疾馳而過,馬蹄踏在成片玉石地磚上,發出铿然聲響。
車簾被拉開了一小道狹窄的縫隙,浮瑤湊到窗前,自那細小的縫隙望外瞧了一瞧。
恢弘華麗的大溟宮巍峨聳立,猶如一隻沉默的巨獸,在眼前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腳下是漫長無盡的宮道,每一片地磚都是玉石鋪鑿而成,她在這巨獸般的宮殿裡磋磨了三年,日日行走在逼仄狹小的巷道裡,此刻以主人的身份走上這條宮道,心中充滿了深深的不真實感。
馬蹄急踏,帶着馬車在第二道宮門前停下,蒼梧清一撩衣擺先行下車,随行的侍從搬來腳踏。
青楓和白鹭一左一右挑起緞簾,蒼梧清長身而立,朝她伸手。
那雙手五指修長,骨節分明,卻不像是一雙天潢貴胄養尊處優的手。因常年習劍練武,他的掌心與指節上生着一層薄繭,握住她手的時候伴随着略微粗糙的觸感。
扶着他的手順勢下車,攜手直行不遠,進了一道垂花門,經過抄手遊廊便是飛凰殿前院。
青楓性子穩重,又在宮中當差多年,自然見怪不怪,一路上目不斜視,微垂着頭不言不語跟在浮瑤身旁,白鹭頭回進宮,對宮中充滿好奇,覺得一切事物都格外新鮮,滴溜溜的大眼睛轉個不停。
為了籌辦宮宴,殿前殿後俱已張燈結彩,歌舞喧嚣,宮門外長長的玉石階梯外兩側飾以水靈靈的嬌花,貌美可人的宮女衣袂飄飄分列兩側,在浮瑤與蒼梧清攜手踏至階上時,漸次灑落片片金箔。
“魏嘉禾倒是真心疼你。”蒼梧清回首對她笑了笑,淡淡道:“這裡的謝恩宮宴看着确實花了些心思。”
一口一個貴妃大名,蒼梧清态度狂妄,與平日裡人們口中冷峻嚴肅、克己守禮的太子殿下判若兩人。
她溫順斂目,輕聲細語:“娘娘仁德慈愛,浮瑤惶恐。”
雖口稱惶恐,可一路走來,步态端莊,氣質出塵,分明是第一次以東宮準正妃的身份出現在衆人面前,卻半點慌亂失措的局促模樣都沒有,仿佛是在自己家裡一樣,格外悠然自在。
四品工部侍郎,算不上高門望族,她不比朝廷三品大員家中女眷,時常有機會出入宮闱參加宮宴,又因及笄以後便入了宮,雖也日日在宮中行走,但因官位低微,甚少有登上大雅之堂的機會,日日在狹窄的巷道和掖廷打轉。
今日之前,蒼梧清還憂心她第一次參加宮宴,難免手足無措,亂了陣腳,現在看她不慌不忙、氣定神閑,半點不見局促的模樣才知自己才是杞人憂天。
魏嘉禾宮中新上任的長禦宮女谷雨在殿外等候已久,見他二人到了,笑着迎了上來,先給蒼梧清行了禮,轉頭對浮瑤道:
“賓客已經入座,娘娘還在念着浮瑤姑娘,可巧這就來了——咦,硯大人硯夫人沒與姑娘一起嗎?”
“出來的時候耽擱了片刻,父親他們——”
她的話音頓住,悄悄瞥了一眼蒼梧清。
北溟立朝以來,曆代君王、儲君的嫡後正妃都出身名門,受封當日攜帶家中親眷入宮謝恩乃是慣例,她今日獨自前來,顯然是于禮不合。
“硯卿放縱家人僭越,孤命其在家反省己過,嚴正家風,過幾日再進宮謝恩。”
谷雨眉稍微動,了然一笑:“原是如此。”
這個消息,飛凰殿早就知道了。
貴妃耳清目明,權勢滔天,即便高坐宮阙之中,也有的是途徑知曉外界之事。
太子要娶硯家的女兒做正妃,消息一出,滿朝嘩然,準太子妃硯浮瑤的父親在朝中名聲大噪,連帶整個硯氏一脈風頭一時無兩,人人争相追捧。
在這個時候太子駕臨硯府,斥責了舉止僭越的硯家二姑娘,又給硯恒安了個管教不力、家風不正的罪名,想來其目的正是要打壓硯氏一脈近日連番高漲的氣焰,斷了硯氏仗東宮之勢扶搖直上成為繼魏氏之後的第二個外戚勢力。
——這位太子果然像娘娘說得那樣,是個心機深沉、計謀深遠之人,正妃還未正式冊封,就已經開始防備着她家中勢力。
谷雨視線低垂,掩去眸中複雜神色,一聲令下命小宮女推開殿門,高聲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