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意被人拖走,尖利的叫喊聲蔓延一路繼而很快又戛然而止。目睹這一切的祥樂膝蓋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連帶着手裡的水盆都打翻了。
太子妃看也不看她一眼,隻對浮瑤道:“過來,随本宮走一趟。”
她說話時的神情倨傲無比、高高在上,話音裡帶着上位者仿佛與生俱來的強勢意味,不容半點拒絕和忤逆,與蒼梧清簡直如出一轍。
浮瑤不敢違逆,匆匆起身,正準備随她而去時,祥樂猛地回過神來,膝行上前伏倒在太子妃腳下。
“娘娘,太子殿下嚴令,不許姑娘離開凝香院。”
“這樣啊。”太子妃袁淑珍故作為難地皺了皺眉,随即托着下巴蹲在祥樂面前,唇邊挂起森然笑意:“那可怎麼辦呢,本宮今日非要帶她走不可,你是想阻攔本宮嗎?”
她雖是笑着,眼底卻冷如寒潭,半點溫度也沒用,被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祥樂禁不住打了個寒戰,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祥意被拖走時的恐怖畫面。
人命在主子貴人眼裡不過如同草芥,太子妃輕輕一句話要了一個奴婢的性命更是易如反掌,忤逆她不啻于自取滅亡。祥樂心中涼透,渾身近乎癱軟在地,顫聲道:
“奴、奴婢不敢!”
“既然不敢就閉嘴!莫非你也想落得與方才那奴婢同樣的下場?”
祥樂聽了,更是汗如雨下、抖如其篩糠,驚駭得大氣都不敢出。
凝香閣頓時安靜如死,直到浮瑤攏了攏衣襟,在祥樂身側跪下,螓首微垂、低眉順眼,溫聲道:“太子妃娘娘息怒,莫要與一個小宮女計較,我随您去便是了。”
“你倒是乖覺。”太子妃輕哼一聲,半倚着牆,道:“擡起頭來。”
浮瑤輕聲道了聲“是”,在她陰冷的目光下緩緩擡頭。
美人常服睟容,垂鬓接黛,羽睫微垂,如雨喜嬌花、露沾弱柳。
——是蒼梧清最滿意的溫婉乖順的模樣。
袁淑珍目光輕閃,審視般盯着她看了片刻,聲音微沉:“你倒是越來越乖巧聽話了,與從前截然不同。繞了這麼大一圈,變成另外一個人,結果卻沒有任何變化,如此……當真值得嗎?”
“從前?”浮瑤眉心若蹙,一臉懵然,不明所以:“……不明白。”
太子妃聽而不答,隻自顧自笑了笑,像對自己說話一樣,歎息道:“……可是本宮還是習慣看你從前那副無法無天、目中無人的模樣,你忽然變成這樣,倒叫本宮很不習慣。”
“娘娘說笑了。”浮瑤謙卑道:“浮瑤怎敢在娘娘面前無禮。”
太子妃垂眸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目光一閃,伸手拉起她坐在床邊,仿佛一對感情要好的閨中密友:“你當真什麼都不記得了嗎?從前你的脾氣可硬了,雖然表面看上去溫順柔弱,其實一點兒也不好惹。第一次見面時,本宮不過踢了你的貼身侍女一腳,你便想方設法讓本宮在一衆貴女面前出醜。”
她哪有這種本事?她不過是京城小吏之女,太子妃娘娘乃是端國公千金,又是堂堂郡主,讓她當衆出醜,自己焉能有命在?浮瑤怔怔聽着,隻覺太子妃仿佛在說與自己完全不相幹的另外一個人。
“娘娘,您怕不是記錯人了,您說的這些事,我沒有任何印象……”
“原來如此……”袁淑珍把她的反應盡收眼底,仿佛忽然想明白了什麼,倏然起身,居高臨下睨着她,唇邊漾開一層層濕冷的笑意:
“果然如此……怪不得你心甘情願留在蒼梧清身邊、怪不得你忽然對他情根深種,原來你早就不是從前的你了。”
她說的每一個字浮瑤都聽得輕輕楚楚,可又怎麼也聽不明白,一時之間隻覺得額角又開始隐隐作痛。
“多可笑,”太子妃似嘲非嘲的話音一字一字竄入耳中:
“他以為這樣便能擁有想要的東西?我偏不讓他稱心如意!”
浮瑤正聽得雲裡霧裡,肩膀忽然被人用力扣住,太子妃傲慢而瘋狂的聲音清晰入耳:
“硯浮瑤,我今日便做個好人助你這一次,他日你得償所願,記得謝我……”
說着,不等浮瑤回神,對方便拉着她的手,大步出了凝香閣。
“娘娘!太子妃娘娘,不可啊!”身後傳來祥樂惶恐的聲音:“太子殿下有命,不許浮瑤姑娘離開凝香院啊!”
“太子殿下?”出乎意料的,太子妃停下腳步,微微側首,仿佛很輕地嗤笑了一聲:
“他的命令,我會在乎嗎?”
“……娘娘,”浮瑤勉強定了定神,戰戰兢兢問:“咱們這是要去哪裡?”
太子妃頭也不回繼續往前走,腳下生風,步履匆匆:“昨夜本宮依稀看見你的院子裡有一個被割了舌頭的啞奴?你可知她叫什麼名字、又是從何而來?”
“唔……仿佛是有這麼個丫頭……”腦子裡亂哄哄的,額角還在隐隐作痛,腦海之中很多人和事仿佛都被朦上一層薄薄的輕紗,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仿佛沒有名字,就叫啞奴……”
“那你還記得本宮方才與你說的,你我第一次見面時,你因為本宮踢了你心愛的貼身侍女一腳而與本宮結怨一事?”
浮瑤惶恐道:“我怎敢與娘娘——”
“那被割了舌頭的啞奴,分明就是曾經你最心愛的貼身丫鬟。硯浮瑤,連自己最親近之人你都不記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