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越來越虛弱，幾乎已經到了微不可聞的程度，最後幾個浮瑤竭盡全力才能聽清的字音猶如尖刀狠狠剜進她的心口。

“哥……”她抽泣着應聲，近乎哀求道：“哥，不要再說話了……”

硯茗珂果然沒有再說話，隻在她耳邊短促地苦笑了一聲。

魏嘉禾畏罪離宮，飛凰殿人去樓空，連帶着通往飛凰殿的大路上也空無一人，曾經以玉石鋪就、極盡奢華的大道四周雜草叢生，再不複從前人聲鼎沸的熱鬧模樣。

浮瑤半拖半背着硯茗珂，在草木磚石間艱難地穿行，袖口被橫生的草木花枝勾出一道道裂口，曳地的裙擺落滿了夜露和星輝，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才來到飛凰殿宮門前。

昔日一手遮天的寵妃寝宮，如今一片荒蕪，整座殿宇看不見一星燈火，乍一看去，死氣沉沉，令人不寒而栗。

“這裡已經沒人了。”浮瑤遺憾地搖搖頭：“貴妃娘娘已經離開了……”

“不。”硯茗珂在她耳邊道：“她還在裡面。”

魏嘉禾謀害嫔妃皇嗣、畏罪離宮，宮中人盡皆知，怎會——

“我們進去吧。”硯茗珂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我想……見她……”

“……好。”

……

沉重的宮門應聲而開，穿過前院一條隐秘狹窄的岔路，前方是一片清幽樹林，高懸的殘月下，樹影斑駁雜草蔓生，空無一人的樓閣院落死氣沉沉，在夜色中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浮瑤馱着硯茗珂艱難地廢棄的宮殿中行走，直到來到飛凰殿長長的玉石階下，眼前的粉牆綠瓦、樓閣台榭才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站在巍峨的宮阙下，還能隐約想見曾經鮮花着錦的飛凰殿的模樣。隻是此刻的飛凰殿四周破敗荒蕪，野草叢生，似被一團散不去的黑沉之氣籠罩着，一眼望去，盡是頹喪荒涼的氣息。

這樣的飛凰宮看起來顯然是住不得人了，可既然哥哥笃定貴妃還在這裡，那她說什麼也得陪着進去看看。浮瑤隻在階前猶豫了一瞬，便拖着硯茗珂毫無氣力的身體一步一步走上玉階進入飛凰宮内院，繞過前庭的影壁，來到正殿外的院子裡。

院中青石鋪地，滿是塵埃，花草枯敗萎頓，死氣沉沉，廢棄的正殿安靜如死，伴着殘月涼風，格外蕭瑟。

硯茗珂氣若遊絲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往寝宮的方向去……不要停……”

“好。”浮瑤點點頭，踏入空無一人的宮殿。

因在飛凰殿當過值，浮瑤對此地輕車熟路，推開殿門，穿過正殿，駕輕就熟地入了内殿。

夜如潑墨，荒廢的宮殿伸手不見五指，門扉開合間傾灑而入些許天光，厚厚的塵土被風揚起，飛舞空中猶如鬼影重重。

走在通往寝宮的通道上，浮瑤的心髒砰砰直跳，闊别已久的記憶似受到無形的牽引，毫無預兆地在腦海中複蘇。

四周的景物仿佛被水洇開的墨漬，眼前破敗的宮殿在視線裡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曾經鮮花似錦、金碧輝煌的寵妃寝宮。

通往寝宮内殿的通道細長而明亮，兩側裝點着精巧昂貴的擺件，燈芯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噼啪聲。

她看見眼前似有一道模糊的人影，引這她來到寝殿門前。

脊背陣陣發涼，心頭籠罩起沉重的、不好的預感。

她看見自己手上提着從小廚房帶出來得紅漆戗金花鳥紋食盒，指尖因緊張和不安而微微發顫。

寝宮深處隐約傳出窸窣人聲，那聲音婉轉纏綿、媚骨天成，正是貴妃魏嘉禾，隻是聲音隔着一道虛掩着的内殿宮門和一組朱漆彩繪八扇花鳥山水紅木屏風，有些模模糊糊，聽不真切。

她鬼使神差般下定決心小心翼翼走上前去，繞過外殿正中的朱漆屏風，輕手輕腳站在内殿與外殿連接處的房門外。

那扇門虛掩着，僅留下一道細縫，她擡手準備扣門，可就在指節即将扣上房門的瞬間，透過那條虛掩着的門縫，内殿一角赫然映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