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瑤擡起頭,一眼看見一道高高的身影站在床邊,他裹着一身漆黑的鬥篷,寬大的兜帽幾乎把整張臉都遮得嚴嚴實實。
雖然在昏暗的天光下,浮瑤根本無法辨認他的面容和五官,可對方周身上下熟悉的氣勢和威壓卻讓她心神一凜,戒備地睜大眼睛。
“是你。”
見浮瑤認出自己的身份,來人微微垂了垂頭,伸手摘下頭上的兜帽,露出一張清俊冷冽、輪廓分明的臉。
分别經年,他的眸光仍冷若寒潭,眉宇之間的倨傲之色分毫不減,即便初見時的黑金羽絨大氅已換做一身漆黑布衣,仿佛與身俱來的赫赫威儀仍迫得人喘不上氣來。
竟是蒼梧清。
“好久不見,硯浮瑤。”蒼梧清一字一字念着她的名字,冰冷銳利的視線直直抓在她臉上不放,似要把她的模樣一寸一寸印進靈魂深處。
浮瑤被他冰人般的目光看得格外不自在,對視一眼便匆匆移開目光,平靜道:“殿下孤身入宮,就不怕撞見蒼梧淮?”
蒼梧清似嘲非嘲地笑了笑:“我正是為尋他而來。”
“這麼說來殿下有錯方向了。”浮瑤平靜道:“他此刻大概在自己的寝宮裡,或是在無極殿,總之不在此處,殿下不妨移步,自去尋找。”
“沒有你,找到他也無用。”
“怎麼?殿下是來挾持我的嗎?”浮瑤一挑細眉,冷冷笑道:“殿下想用我向蒼梧淮提什麼要求?”
蒼梧清目光一沉,目不轉睛看了她許久才一字一頓問:“我在你心中當真隻是這般手段下作的小人嗎?”
浮瑤毫不留情譏笑一聲:“殿下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都算不上光明正大,不是嗎?”
一字一句鋒利如刀,蒼梧清被她冷言嘲諷,面容猝然緊繃,眼底風雲聚散。他站在原地紋絲不動,隻微微垂頭,定定俯視浮瑤,輪廓深邃的側臉幾乎要完全隐沒在晦暗的天光下。
“可笑。”他輕嗤一聲,眼尾微不可察地微微抽動,似乎在極力克制某種情緒,過了很久才挺直腰背,居高臨下俯視浮瑤,一字一句寒聲道:“宮牆裡的人,誰不是如此?你以為你一直喜歡着的蒼梧淮,他的雙手就一定幹淨嗎?你知道你不在北溟的這些年,他都做了什麼好事嗎?我告訴你,他——”
“我不關心。”浮瑤斷然打斷他的話,漠然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他又是什麼樣的人,都與我無關,我也不想了解,若不是他發現我的行蹤,我此生都不會再回大溟宮,不會再回北溟。”
哥哥沒有了、陽景也變得面目全非……這個地方已經沒有她在意的人了。
“可你既然回來了,我就不信你看到故土變作如今這般模樣,心中能夠毫無波瀾!”蒼梧清蓦地轉身,大步朝窗邊走去,在浮瑤困惑的目光中猛地推開窗子。
狂風卷着鵝毛大的雪片湧入殿中,燈盞猝不及防被風吹滅,刺骨的寒意須臾占領整間寝宮,床帏間層層疊疊的輕紗幔帳被風揚起,猶如某種妖獸肆意揮舞着的肢體,柔軟、妖異,令人不寒而栗。
蒼梧清回過頭,風雪把他厚重的鬥篷下擺吹得獵獵作響。
“你好好看一看,這裡還是你熟悉的北溟嗎?”他說。
浮瑤披衣而起,冷洌的狂風仿佛能穿透她身上厚厚的毛皮大氅,裸露在風中的臉頰刀割似的疼,未着鞋襪踩在地面上的雙足像被凍僵了似的不聽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