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白牆上貼着黑色的膠帶,黑膠拼成巨大的War,每塊區域的照片上方也用黑膠貼着字,一串串陰暗黑冷的war in xxx,仿佛帶着硝煙的黑色的大手,拽拉着人們的身軀,使行走其中的人們軀體遲緩,目光沉重。
這片土地上,日久歲深,闊别百年的無力的對生命的沉痛,直面着的戰争的殘忍,跨越經緯度,透過張張尺寸色彩不一的照片,降臨這一座曆史悠久的建築物。
詢問了沈谕瑾後的夏知惜格外沉默,打車過來的路上,目光放空盯着窗外行走的街道,不知在想什麼,又隻是單純發呆。
不知道她昨天是怎麼過的,平時那麼靈動機敏,言行妥帖的人。居然連和沈谕瑾介紹要去哪兒都忘了,沈谕瑾主動問她時,她還愣了下,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和他介紹。
介紹完了,剛剛沈谕瑾把她拉出來放松的氛圍又沒了,整個人縮回自己造的沉默的殼子裡,發着呆不說話。
見她這樣,沈谕瑾也不再多說,靜靜坐在她身邊,把目光落到車窗外去。
進入美術館後,夏知惜瞥了眼門口的區域标,也不說話,悶頭就往左側的展示區拐過去,沈谕瑾看了眼她的背影,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夏知惜腦中亂糟糟的,昨天她寫着試卷,完全沒法集中精神,腦子裡一會兒是紀錦瑟的臉,一會兒是宣傳單上那處名字。
等她囫囵着寫完一張卷子,擡頭都十點了,她想起之前說微信回沈谕瑾那事,之前是因着紀錦瑟過來,怕他可能會作妖,讓她帶着在晏海四處走,可能沒辦法去,才這麼說。
既然現在紀錦瑟回去了,也就沒這個顧慮,她還挺想嘗嘗那家糖水的,于是上了微信和沈谕瑾約好時間。
她洗漱完回房間後,躺了一會,睜着眼睛睡不着,最後還是拿出被她随手收進房間的宣傳單,掃了上邊的二維碼買了兩張門票。
一路過來她的情緒都不高,腦子裡的想法陰一陣晴一陣,那種過去就存在的年幼的傷感、無力湮沒她,她卻不得章法,無可奈何。
她在靜悄悄的,燈光晦暗的,人聲喁喁的美術館中穿行,等眼中出現B2區域标時,她才神經一松,發覺身邊空落落的。
她站着那回魂般愣了下,猛然發覺,應該在她身邊的沈谕瑾不知去了哪兒,她眼睫快速眨動幾下,正想回頭尋人。
她前頭些往這邊步伐匆促而來的一位青年,身體猛地一跄,帶着沖勁就往她這兒砸,夏知惜神色還茫然着,沒有反應過來。
就在兩人要撞在一塊時,夏知惜肩膀處傳來力道,有人微微用力把她往後扯,她踉跄着靠入一處溫熱緊實,帶着薄荷般清爽氣息的懷抱裡。
她身側伸出一隻手臂,那手臂有着微薄結實的肌肉線條,冷白的皮膚下攀着青紫的血管,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穩穩扶住險些摔倒的青年的肩膀,陌生青年借力穩住身子,擡頭連連向兩人道歉。
沈谕瑾勾着唇笑着點了點頭,示意沒事。
夏知惜被這事搞得微愣,擡頭瞧着沈谕瑾線條流暢清晰的下颚線。
青年走後,沈谕瑾低頭瞧了夏知惜一眼。他微微後退,站在距離夏知惜半臂之外,挑了下眉頭,語氣松松散散說:“别走那麼快,我要跟不上了。”
身後那溫熱的氣息慢慢散開在美術館的冷氣裡,夏知惜眨了眨眼,這才反應過來:“…噢,好。”
這話可真是又短又愣。
沈谕瑾失笑般歎了聲氣,像是有些無奈,伸手輕輕彈了下她腦門,笑着:“行了,别發愣了,繼續看展吧?”
夏知惜總覺着他敲過的那片皮膚微癢,她點了點頭,掩飾般轉身,默默走在沈谕瑾身邊,往B2區展示牆上第一幅照片走過去。
沈谕瑾瞥了眼,總算記着自己存在的,并肩走他邊上的夏知惜,微挑下眉,跟着她往展示牆走。
牆壁上的照片,有的黑白,有的多彩,鏡頭經過廢墟也穿行荒漠,每一處地點都不同,每張照片視線聚焦的人也不同。
唯一相同的就是,人們臉上的麻木、悲痛、絕望,廢墟裡的埃塵,不遠處濃重的硝煙。無論人們多麼絕望,鏡頭卻總是平穩的,那種平穩像是通過這清晰的成像,用無形的力量,暗含着的豐富的情感,聯結着照片外的人們的情緒,透過時間和空間,降落在照片的場景中。
無法形容的心情劃過心頭,像是兔死狐悲般的悲憐,又像巨大無形的局勢下的無力。
原來生命那麼重,原來生命也那麼輕。
鏡頭的主人,不知疲倦地行走在大大小小的地方,有時她在擁擠的人群裡,有時又在距離槍煙的幾步外,她裡戰場很近,離戰場中的人們也近。
兩人沉默着從這片全部屬于某個人的作品牆的前端,慢慢走到後端,結尾的一張照片是一張全彩圖,廢墟裡年歲不一的、身形狼狽的人們,略帶着放松的神情,圍着篝火看不遠處一位穿着暗紅長裙的女子翩翩起舞。
那張照片的名字叫仰舞,作者的備注語這般說道——
在廢墟裡起舞,人類的希望永無泯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