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菜咽下去的沈谕瑾舉着筷子的手頓了下,撇頭看着坐他右手邊的夏知惜,還沒開口說話,對面坐着的楊婆婆意外道:“谕瑾不吃芹菜的嗎?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楊婆婆身邊的謝爺爺擡着那張兩眉向内瞥,總帶些愁苦相,眼神倒總祥和萬分的臉,看過來,附和楊婆婆般點頭:“我記着谕瑾不挑食的,沒見過比他還好養的娃娃了。”
擱沈谕瑾左手邊坐着猛猛扒拉飯往嘴裡塞的越朝晏,往嘴裡又塞一口豆豉炒蘑菇,用力嚼吧着順口說:“我也沒聽說,知惜妹妹,是你身邊有誰不愛吃,記串了吧?”
夏知惜确實有認識的人不吃芹菜的,說實在話,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冒出這句話的,聽到越朝晏這話,眨了下眼睛,啊了一聲,說:“應該是…”
沈谕瑾勺了碗湯,順手給夏知惜也補了點,放下湯勺時說:“其實算不上讨厭,也能吃就是了。”
那就是也算不上愛吃了,但桌子上有也能吃。
确實也算不上挑食。
畢竟誰都有這種能吃不算愛吃的菜。
楊婆婆聽着點了點頭,花白的發下,那張帶着笑紋,總讓夏知惜倍感親近的臉笑着:“行,那我以後還是少做些。”
“那除了洋蔥和芹菜,還有什麼不愛吃的?老婆子我以後避着些。”
在座幾位,隻有夏知惜不吃洋蔥,但她從來不會主動說這些,說了太麻煩人,而且她是位高中生了,有着自動避開不愛吃的菜的能力。
而這幾人裡頭明确知道她不吃洋蔥的…
夏知惜喝湯的動作一頓,目光下意識瞥向坐她身旁的沈谕瑾。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沈谕瑾舉着碗的手有些僵硬。
她說怎麼來吃這麼多頓飯,都沒見過一回洋蔥做配料的菜,原來是沈谕瑾特意說過嗎?
下一刻,她就發現是她想多了。
越朝晏在另一頭歎息:“楊婆婆,你真偏心,我就提了一回夏知惜好像不吃洋蔥,你居然真的就不炒了,你明明曉得我最喜歡洋蔥了。”
噢對,第一回來吃飯沈谕瑾用洋蔥地獄吓唬她的時候,越朝晏也在來着,那話是個人都能聽出她不喜歡洋蔥了。
越朝晏這人對人真誠熱切,還真能做出這種随口提醒的事。
對面坐着的楊婆婆被這貧嘴的樂得直笑:“你别說,老婆子我就沒發現你有不喜歡的菜。”
“我當然有不喜歡的菜了,這不是您手藝太好了,啥菜我都能咽下去嗎?”越朝晏說。
平時被楊婆婆叫過來吃飯,都是他們夫妻不算忙的時候,幾人都這樣圍坐一桌,吃個飯都熱熱鬧鬧。
夏知惜聽着耳邊的對話,正要把目光轉開,身旁姿态松弛的沈谕瑾放下碗筷,略歪了些頭對上她的視線,向她挑眉做出唇形問:“怎麼了?”
夏知惜哪敢說自己誤會的事,搖了搖頭,不再看他,低頭默默吃飯。
沈谕瑾瞥過少女掩在發絲中泛紅的耳尖,微挑下眉,低頭喝湯用湯勺掩住的嘴角微勾。
飯後幾人沿着浮水小巷的青石闆往學校走,小巷偏窄,三人走得前前後後的,越朝晏大着嗓門給夏知惜說今天北面操場比跳高的盛況。
“我靠,知惜妹妹你是不知道,今天老沈和那體育班的,加賽了多少場,整整十場啊!最後杆高都到二米一三了,場上本來要走的人,全部都圍過來了。場内裁判到最後都不知道要不要繼續比,最後一場沈谕瑾這家夥先上的,他碰杆了,大家籲籲籲一頓歎氣,都以為沈谕瑾第一不保,結果你猜怎麼着?”
越朝晏嘿嘿笑了兩聲,沒等回話,他就迫不及待說:“結果體育班那家夥居然也碰杆了!杆還掉了!哈哈哈哈。”
許是越朝晏以他人悲傷為快樂太過缺德,話還沒說完,口水就嗆得自己咳嗽起來,就這樣還嘚吧嘚吧的:“咳咳咳,你是不知咳道,最後一場加賽前,沈谕瑾這玩意多氣人,居然擱角落玩手機,聽說還要加賽,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還說什麼把第一名讓給體育班的,你說氣人不氣人?那體育班的還以為他看不起自己,險些沖過來幹架,我好說歹說對方才勉強相信沈谕瑾就這狗德行,沒和他一般見識。”
夏知惜聽這話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沈谕瑾,少年優越的臉側着,瞧着小巷青石闆縫隙裡開着的小花,活像聽不見兩人說話。
越朝晏搖着頭:“加賽确實挺累的,雖然兩個人都用背躍式,但這動作跳多了是真的廢體力,更何況加賽這麼多場,老沈戴着的發帶都濕了大片,喏,他一下場就給摘了,嫌棄得想扔垃圾桶,講真的,我第一回見他那麼狼狽。”
越朝晏說着樂了幾聲,像是對沈谕瑾也會有這麼一天,感到頗為幸災樂禍。
早上見到沈谕瑾的時候,對方還沒有戴發帶,想來應該是開始比賽後戴上的。
夏知惜忍不住瞥了眼沈谕瑾的額發,先前沒發覺,現在看去發現沈谕瑾平時整潔的額發,确實有着幾分淩亂,可以看出少年在賽後是如何粗暴地把發帶給摘下來的。
夏知惜還沒見過沈谕瑾戴發帶的樣子呢,他的眉眼生得很好,帶上發帶臉部輪廓會更加明顯,想來會很有少年那股朝氣,是好看的。
不過那發帶,沈谕瑾應該不會想繼續戴了。
這麼想着,夏知惜輕聲叫了一聲沈谕瑾的名字,在少年目光從小花上移過來時,笑得梨渦微陷說:“沈谕瑾,你還會背越式跳高啊,好厲害!”
沈谕瑾眉心微蹙,已經對少女這誇誇式的先禮後兵有所了解,瞥了她一眼說:“你又想讓我幹嘛?”
夏知惜眨了下眼,心下有些可惜,這招數還沒對沈谕瑾用幾次,好像就快沒用了,她眼珠微微動了下,繼續笑着,語氣認真說:“沒啊,我就是覺得你好厲害,會的技能超級多。”
沈谕瑾瞧着夏知惜真誠的神色,眼神移動一下,輕輕唔了一聲,微薄的眼皮眼尾處像是跳上一分薄粉,連着黑發下的耳尖,點映兩分桃紅。
最前邊的越朝晏邊走邊往後頭瞧,他看着姓沈那狗東西的表情,莫名奇妙起了身雞皮疙瘩,他抱了下手臂,心想這天氣也不冷啊,他怎麼感覺有點惡寒?
不過下一秒,這種惡寒感就消失了。
走中間的夏知惜笑着說:“那你戴上你的發帶…”
話還沒說完,沈谕瑾面上的粉瞬間褪得一幹二淨,他皮笑肉不笑地說:“不行。”
說完不理會少女臉上的失望,單手把她頭掰正,聲音懶洋洋的:“别看我,看路。”
夏知惜動了動腦袋,正想補救兩句。
越朝晏想起什麼,猛地開口:“說起來,知惜妹妹你也厲害啊!三千米居然隻比董婉慢幾秒,她可是在市運會拿了三千一等啊,你這回在高二女子三千不是第一就第二沒跑了。”
夏知惜比賽前就聽說同組裡有一位高三藝體班田徑王牌,但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麼厲害,忍不住感慨:“她好厲害,難怪我怎麼都跑不過。”
沈谕瑾聽這話笑了一聲,還沒收回去的手,輕拍了下她的腦袋:“自己都累得要同學扶,聽這話居然是先誇别人?”
夏知惜一愣,有些驚訝:“你來看我的比賽了?”
按道理來說沈谕瑾加賽時她正好上場,從北面操場過來的時間,她差不多就結束了。
“回來喝水。”沈谕瑾沉默幾秒,很沒必要地補充:“水杯在班級看台。”
越朝晏有話說:“對咯,這狗東西确認完名字就往外走,活像個渴死鬼,他還嫌棄别人喝過的水。也趕巧,我跟他後邊回來,正好看到你過終點一整坨地往地闆跪,哈哈哈,你班那些也好玩,七手八腳地就把你撈起來。”
夏知惜皺下眉,心想她确實累,但也沒累得那麼不雅觀吧,什麼叫一整坨往下跪?
這話說完,越朝晏接收到夏知惜不滿的眼神,他還沒繼續樂呵,擱後邊點的沈谕瑾冷冷地睇他一眼。
越朝晏:“……”
不是,夏知惜不爽他這玩笑他理解,這狗東西瞪他做什麼?
越朝晏還沒來得及撒潑打滾。
巷子拐角處傳來的幾聲辱罵,讓三人同時停下步子,撇頭看向聲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