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垣認真看他一眼:“那小姑娘和你說了?”
沈谕瑾看了他幾秒:“看來确實是這樣。”
賀垣:“?”
賀垣氣笑了:“原來是套我話。”
沈谕瑾嘴角勾了下:“隻是也正巧,我長到這麼大,見得人意外也挺多的。”
賀垣莫名覺着這小子是故意這麼說話的。
他撈了把自己的頭發,問了一嘴:“那孩子沒和你說過,你怎麼會問這話?”
“她社交媒體發過繁花公園的照片,照片角落裡垃圾桶畫的芙蓉花,和市報發現屍體的垃圾桶上一樣。”
賀垣哦了一聲:“被檢驗科拉走那垃圾桶啊。”
他說完,又笑了笑:“小子,這麼會分析不要命了,真當玩遊戲呢。”
沈谕瑾笑了下,沒接話,隻是又問:“那時候,她傷得很重嗎?”
賀垣本來以為這小子和夏知惜關系密切,知道點這事不意外,但聽到這意識到,以上一切居然都是他推測的,這人連那小姑娘當初的傷勢都不清楚。
賀垣沒忍住問:“你和那小姑娘什麼幹系?”
沈谕瑾有點誠摯地說:“家裡人認識的關系,隻是一年前才恢複聯系。”
他話頭不明顯地頓了下:“她和我提過點這事,她說,要不是她玩伴,她可能差點就死了。”
賀垣随着這話顯然也想起點那時的情形,陷入沉默。
“這事不好問,我覺得問您最合适。”
這話确實在理,關系親近的人,心裡當然會在意對方的遭遇,但是觸及些不好記憶的傷勢,不好問,也不忍心問。
賀垣顯然也清楚,他啧了一聲,松口說:“告訴你也行,說到底這事也在我們。”
賀垣的視線飄遠了點,像是在回憶,過了會他說:“我們的人趕到的時候,那孩子趴在地上,護着她的拉布拉多犬因為被捅了二十幾刀,當場死亡。那孩子被扇了一掌,右耳造成鼓膜穿孔,腹部受到重擊,造成腹部外損傷。”
“我們挺愧疚的,”賀垣收回目光,把耳後的煙捏到手裡:“救護車來的時候,那孩子一直抱着那隻狗,怎麼也分不開,要不是她後來撐不住昏過去了,可能都要連着狗一起用擔架擡上去。”
沈谕瑾早清楚這件事背後,肯定存在着很殘忍的一面,但他聽到青年口中的話時,目光還是忍不住沉了沉,眉頭無意識地緊蹙。
面色怔忪中,難免含着幾分傷感。
他頓了幾秒,才重複說:“愧疚?”
賀垣抓了下後腦勺,半晌才解釋:“那個罪犯那天甩掉了監視他的人,他返回抛屍現場的時候,見到了取相機出來的小姑娘。把小姑娘當做下一次目标,但是他背離前兩次軌迹,選擇當天下手,我們調取監控,才發現他一直尾随那孩子。”
“本來有了證明他作案的直接證據,就能直接逮捕他。”
剩下的不用解釋,自然是他們發現對方居然脫離監視後,立刻調取行動人員過去,但很遺憾,還是留下了遺憾。
沈谕瑾看着青年眉眼中的沉痛與遺憾,很清楚,對方也對這件事無力挽回,也對這個結果感到難受。
但他動了動唇,無法說出任何話,心中甚至産生一絲不該産生的憤怒。
但這憤怒沒有發洩口,也無法發洩,他時隔近兩年,在面臨這過去的沉重,産生了每一個曾經身處其中的人,心中都會産生的情緒。
對生命逝去的悲傷,對親近之人遭遇的沉痛,以及對罪犯的憤怒,和對盡力而行,卻沒能做到最好的警務人員的遷怒。
要是能更及時一點,要是能更快一點,要是能更早發現!
這種想法盤旋在腦海裡,讓人壓抑般沉重,又在下一秒被粉碎,随風而逝。
因為,他們心中這種想法,何嘗不是警務人員的想法,他們的遷怒,隻會讓警務人員越發自責。
于是,那一點遷怒沉甸甸地墜在心間,成為生者向前走的遺憾的枷鎖。
但時光還長,遺憾總會随風逝,風來時,會帶來埋于地底下的思念,枷鎖也會老化消逝。
向前走吧,時光漫長,人生總歸會有遺憾,但思念和過去的羁絆連綿,那都是歲月的禮物。
遺憾總存,羁絆永在。
沈谕瑾咽了咽喉嚨,一時說不出話。
賀垣對他這态度接受良好,他看了眼面包車那邊:“這小姑娘現在的狀态,我也能放下心些了。”
沈谕瑾眸光動了動,還沒來得及再問些什麼,那邊夏知惜開了面包車車門,和一位身材高挑,一頭利落及耳短發的青年女性下車走了過來。
那青年女性瞥了沈谕瑾一眼,并不好奇,而是對賀垣說:“賀隊,回去了,趙局找。”
賀垣把捏半天而微微變形的煙放嘴裡咬着,狠狠說:“這老頭,年三十真不打算讓我歇歇?”
夏知惜下來時,提着一透明袋東西,瞧着七七八八的一堆零食,她單手拎得費勁,勉強空出隻手和那青年女性擺了擺手說:“那柳兒姐,你們忙,我們就先走了?”
柳兒姐拍了拍她腦門說,公事公辦的表情柔和了些:“行,這些零食你都拿走,反正你們小孩更喜歡些。”
賀垣聽到這猛地看過去:“艹,葉柳我的幹脆面!”
葉柳一巴掌拍賀垣背上,啪一聲,力道挺大,給他嗆得差點把煙噴出來:“吃什麼吃,回局裡你忙得來吃啊?走人!”
她說着和夏知惜揮了揮手,又沖沈谕瑾點了點頭,拽着人走了。
兩人眼見着面包車遠遠開走,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夏知惜忍不住看向,情緒莫名有些不好的少年。
“你不想問,我怎麼會和他們認識?”
沈谕瑾眨了下眼,面色緩和了些,他懶洋洋睇過去說:“想,那你現在想和我說?”
夏知惜因為這詢問,怔了下,她看向沈谕瑾和平日沒有區别,卻莫名含着點看不懂的情緒的眼睛。
她頓了下說:“暫時,不太想說…”
沈谕瑾笑了下:“那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夏知惜沒想到這話題,這麼快就略過去,輕輕哦了一聲。
她身邊那人又突然問:“那警察怎麼叫你熱心市民?”
她看過去,那人又啊了一聲,拖着點聲音遲疑說:“這個能問嗎?”
夏知惜眨眨眼,思考片刻,點了點頭說:“我因為答應過粉絲,給她們拍繁華公園幾種花的花期圖,在八月把縮時相機放公園裡,後來提前去取的時候,發現拍到對他們有幫助的照片,就去了警局。”
“然後…”
“當場給你頒了錦旗?”
夏知惜撇下嘴:“然後,我就被口頭批評教育了…”
沈谕瑾差點沒忍住笑。
夏知惜抿下嘴,郁悶說:“他們說該獎勵獎勵,該批評批評,在公園爬樹放置相機就是不對,先批評再獎勵,讓我高興的勁頭餘韻多些。”
夏知惜說完,滿臉的‘我真是謝謝他們為我的情緒着想了。’
沈谕瑾沒忍住哼笑一聲。
夏知惜還沒來得及不滿,她手裡的袋子提手被拽了拽,沈谕瑾拉過其中一根提手,揚着笑說:“别郁悶了,熱心市民,我這個熱心群衆幫你提一半袋子吧?”
夏知惜想說,你都上手了還問什麼,但她沒那麼說,隻是看了他一眼,應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