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維斯坐回座位上，人心難以轉圜，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要失去她了，雖然他從未得到過。

異國他鄉的街道，行人來去匆匆。林時混迹其中，卻越走越慢，艾維斯的話在腦中不斷回響。

他沒有說錯。陷入段麗蘭那樣無奈依附于别人的處境是她最深的恐懼，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是依靠自己可以獲得一切的能力。

艾維斯提供了一條通路，而她果斷出口拒絕。

這個決定相當愚蠢。

并不是為了羅伊，但她的确感情用事了。

林時停下了腳步，緊随其後的路人罵了幾句，她恍若未聞，轉身返回餐廳，在艾維斯訝然的目光中，重新坐了下來。

“希望我足夠優秀，不至于讓你難做。”

艾維斯愣了片刻，然後發自内心地笑道：“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

明面上林時放棄了《白手起家》小說的翻譯合同，但實際上在艾維斯的幫忙之下，她獲得了匿名提交試譯本的機會。

從他那裡，林時了解到小說剛剛賣了電影版權，導緻競争異常激烈，不但人數多，還有成名甚早的江語譯者參加。

除了上課和休息以外的所有時間林時都泡在了圖書館，艾維斯本來就是圖書館的常客，碰面難以避免。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林時接受了艾維斯在事業上的幫助，就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樣疏離他。她有擔心過艾維斯會不會借此機會說不該說的話，做不該做的事，但好在他沒有做過任何讓她為難的事情。

兩人真的就像是交情淺淺的普通朋友一樣，見面會打招呼，偶爾聊幾句，然後揮手告别。

客氣到校園中都沒有任何兩人的傳言。

她無比感激艾維斯的分寸感，隻有用更加完美的工作成果作為報答。

試譯本交了上去，她一天恨不得看一百遍手機，有時候做夢都會夢見收到了通過的短信，或者坐在窗明幾淨的出版社會議室裡簽合同。

但一連幾天都沒有任何消息，她忍不住向艾維斯打聽情況。

早晨問的，晚飯過後艾維斯才給她回複：“我覺得當面和你說比較好，我在圖書館二樓。”

林時拿上手機就跑去了他的那間自習室。

艾維斯在和别人視頻通話，示意她稍等。林時坐在他前面試圖玩手機，但因為太過緊張導緻一條新聞也沒看進去。

艾維斯用幾句話把事情安排好，說細節之後再議，然後挂斷了電話。

他的表情有些為難，猶豫着遲遲不肯開口。林時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編輯選擇了誰？沒關系，我早有心理準備，你直說就好。”她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自己可以接受不好的結果。

可是她期待的眼神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抱歉。”艾維斯心中湧出不知從何而來的負罪感，“今天張峰遞交了譯本，編輯選擇了他。”

張峰這個名字如雷貫耳，是江國首屈一指的賽語圖書翻譯家。同一本書，他的譯本是被推薦的次數最多的，口碑也是最好的。

難以言喻的失落感讓她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她用心翻譯，增删修改，在文字的泥沼中摸爬滾打，對每一個詞語的使用字斟句酌，結果還是失敗了。

白白付出了時間，沒有得到任何回報。

“張峰的名字就是招牌，編輯不會再仔細看其他人的譯本，說不定之前選中的是你。時，别難過，你早晚也會擁有張峰的優勢。”艾維斯安慰道。

林時盡快調整好心情，朝他露出釋然的笑容：“謝謝你。”

艾維斯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值得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對他真心展顔：“為什麼謝我？我沒能幫到你。”

“我失敗了，但這代表着你給了我機會，一個和别人公平競争的機會。我之前對你說過很多大言不慚的話，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面對艾維斯，林時第一次有了被平等對待的感覺，而不是他高高在上的施舍、操縱。

艾維斯細細品味着她的話語和表情，在她告辭離去後，喃喃自語道：“原來你要的這麼簡單，可惜我到現在才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