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瑰露撚起蝦尾,牙齒咬着剝開的肉,在莊谌霁皺眉前先蹿進了洗手間。
管家收拾了她帶回來的東西,道:“甯小姐還帶了點心回來,咦,這家點心坊不是鹿海市的嗎?”
甯瑰露甩着濕手走出來,“我嘗了,這家的栗子糕和榴蓮芝士還不錯。”
莊谌霁正落座,目光落在她帶回的那幾盒點心上。甯瑰露走到他身後,雙手搭在他肩上,捏捏他肩膀,賣乖說:“謝謝谌霁哥今天借車之情。”
話說完,兩隻爪子的水也全抹在了他襯衫上。
莊谌霁額角跳了跳,不欲與她計較,握起筷子道:“吃飯。”
他不言不語,神色端得嚴肅端正,瞧着不大高興。
甯瑰露片刻也坐不住。聽後院有說話聲,端着碗夾了點菜,靠着門口聽牆角去了。
這是打小養成端碗串門的習慣,大了沒門可串了,有點說話聲就想上去唠兩句。
她聽着牆角尤不過瘾,還加入了家長裡短八卦群:“隔壁小區的真的帶小姑娘回家了,誰瞧見了?”
“可不是,巡邏的張師傅親眼看見,倆人鬼鬼祟祟的,那女的還戴着帽子口罩生怕被人瞧見!”
“那這事他老婆知道了嗎?”
“就是知道了,帶着小舅子上門,鬧了個天翻地覆呢!”
“呸,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她頗有帶動力地啐一口。
引起紛紛附和:“對,都不是好東西!”
莊谌霁:“......”
他揉了下額角。
吃過晚飯,莊谌霁問她要不要看會兒電視,甯瑰露擺手拒絕,搬着椅子在院子裡吹風。
唠嗑的阿姨們不敢在老闆面前公然躲懶,悄沒聲地都散了。
電視還是照常開了。管家按先生習慣調到了準點新聞聯播。
主持人莊重飽滿的聲音正将每日國家新聞逐一概括。
此時才七點剛過。
“我國自主研發的‘星辰’系列衛星成功發射升空并進入預定軌道......”
“......對某國進行了國事訪問,雙方就雙邊關系及共同關心的國際和地區問題深入交換了意見......”
“為緩解老年人看病難問題,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宣布将在全國範圍内推廣‘互聯網+醫療健康’服務......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宣傳司副司長、新聞發言人甯澤瑾表示......”
“在想什麼?”
“嗯?”她側仰着頭往回看。
莊谌霁手指搭在椅背邊緣,敲了敲椅子,“無風無月,在看什麼?”
“在發呆。”她踢開鞋子收腿踩在了椅子上,是個很沒坐相的姿勢,能被家裡人念叨死,不過這會兒天高皇帝遠,沒人管得着她規不規矩。她抻開肩膀,拉長了聲調歎:“此時情緒此時天,無事小神仙!”
他想着她這句話,又看看天,無情趣地說:“這天要下雨了。”
她驢唇不對馬嘴,搖頭晃腦地念:“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鬓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最後一句是唱出來的。
這詞太郁郁。莊谌霁評價她:“胡說八道。”
“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他說:“不須歸可不行,要生病的。”
她再換一首:“竹齋眠聽雨,夢裡長青苔。門寂山相對,身閑鳥不猜。”
他微哂:“你可閑不住。”
甯瑰露拍凳而起:“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睡覺!”
他拉住了她後領,垂首嗅嗅,長眉不解:“你抽煙了?”
“沒有,”她利落推卸責任,“熏的二手煙。”
他覺得她今日格外情緒高漲,不由擰眉:“我看你是喝多了。”
甯瑰露攬上了他肩膀,親親熱熱打商量:“還沒喝。谌霁兄,你那有酒嗎?我們兄妹二人小酌兩口,何如?”
“沒喝就先發酒瘋了,喝了你該把房子揭了。”
他側頸有酡色,神情依然矜持穩重。
半個鐘頭後,廚房收拾利落,傭人退場,連管家都已回房。
大燈滅了,餐廳開着一盞暖黃色氛圍燈,兩隻高腳杯裡蕩漾着淡黃氣泡水狀的白葡萄酒,摻了汽水,氣泡格外地多。
甯瑰露覺得喝香槟沒勁,對他酒窖裡那幾瓶茅台1935垂涎欲滴,然而某人讓她想都甭想。
她動之以情:“谌霁兄,我覺得以我們之間的關系,不該這麼斤斤計較,你覺得呢?”
他懶得聽。
商量不成,她換了面目,叩桌道,“你不喝,買了幹嗎?埋地裡當傳家寶?還是死了帶棺材裡去?”她趴在桌上晃着“氣泡水”,喋喋不休,“摳門,小氣!”
玻璃窗外淅淅瀝瀝,是春雨落下來了。
他微眯着眼睛,抿了兩口酒,眼尾泛起了紅。倚靠着椅背的姿态少了平日裡的端方,多了幾分慵懶随性。
她的絮絮叨叨在他耳裡穿腦而過,不留痕迹。
說累了,她将杯裡的酒一飲而盡,杯腳一落,指使主人:“再來一杯。”
“事不過三,你已經是第二杯了。”他垂下眼睫,連喝酒也抿得克制。
“是不過三,但可以小于等于三,别廢話。”她拍了拍桌子,“倒酒!”
他收回眺望窗外的視線,沉靜地落在她身上,或許是因微醺讓心事洩出了一線,澀意翻湧,面孔依舊四平八穩:“說說你今天去鹿海見了誰。”
甯瑰露心念一轉,覺得他八成是想要刺探情報,回京後就向老爺子告小狀。
她将酒杯往前一推,不矜不伐:“沒意思,睡覺去了,你自己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