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給盧昭陽,也是說給她自己。
盧昭陽此時回營的馬速不急來時的快,然柳念平日沒有縱馬的機會,如此速度已是她的極限,背襟衣衫已濡濕一片,但她始終未吭聲。
到達營地口,有士兵把守,盧昭陽帶着柳念過去,說是家中前來送藥之人。
守衛士兵極為謹慎,讓兩人稍等片刻,速去通報過長官,征得同意後才将柳念放進營地,與此同時,刺史那邊也得知了與恒峥定婚過的女子到了營地。
盧昭陽将兩人馬匹交于旁人,帶着柳念進到醫帳内,又繞過外帳,到了裡間小帳處。
“表哥就在裡頭。”
恒景應是憑聲音感知到帳外有人,起身掀開簾帳,竟發現盧昭陽帶着柳念一道來了營地,遂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才看向柳念道。
“恒峥現仍處在昏迷中......衣衫姿容不整,弟妹此刻要不還是先别見他?”
柳念示意盧昭陽将藥箱取給恒景,也不過多糾纏。
“好,恒大哥,您先去給他解毒,我就候在外頭,待解完毒,我再進去。”
恒景颔首,抱起藥箱匆匆轉身,約莫一炷香功夫,簾帳再次被掀開,他的臉色微有些蒼白,十分疲倦地模樣,出聲喚着外頭的衆人進去。
在方才的等候過程中,盧屹言已被另外一位軍中大夫處理包紮好傷口,而他卻不願依照囑咐卧床休息,非要來到小帳查看表哥情況。
陸續而來的還有恒木、恒森、恒安等人,一見恒景出來,便焦急問起他恒峥現下如何了。
恒景望着衆人緩緩點頭,也是松了口氣。
“已無性命之憂,約莫還得昏迷數個時辰才會轉醒,後續體内餘毒也需得清上一段時日。”
聽見這一席話衆人可算是都放心不少,隻要性命保住了,其他問題都不大,年紀輕便恢複快,往後讓恒景多給恒峥開些滋養品補補身體虧空便是了。
柳念靜靜等在一旁,待衆人說完話,她也無甚需要問得了,便與恒景說了聲。
“恒大哥,既然恒峥還有些時辰才醒,你們諸位便先回去休息吧,我在一旁守着他即可,待他醒來我再告知于你們。”
恒景便應了柳念的打算,讓她進了小帳,其餘人自是點頭,而盧家兄弟二人則被他壓回營帳強行休息。
柳念一進小帳,一股濃重藥味混着絲縷烈酒氣息、還有難以掩蓋地特殊鐵鏽之味,一并湧入她的鼻息。
恒峥面無血色的昏睡着,下巴周圍冒出些許短青胡茬,那雙往日銳利非凡地鳳目此刻緊閉,深陷進眼窩之中。
柳念伸手蹭了蹭他的胡茬,有些紮又有些酥麻,像是以往他低聲說那些誘哄她的話時,她耳尖會有的那種酥麻感。
柳念視線沿喉結而下,輕輕揭開蓋在恒峥身上的氈毯,他肌肉蓬勃未着寸縷的上半身暴露在她眼前,自右邊腋下至左側肩頭前後交纏捆綁着幾圈細絹布,右胸口處有少量鮮血滲出,濃重藥味及鏽氣撲面而來。
柳念瞧過一眼便重新為他覆上氈毯,起身從旁倒了杯水。
恒景的藥箱還留在此處,柳念剪了一小截絹布,将它纏繞到喂藥的勺子柄上端,制作出一個粗糙簡易地棉簽,将其浸濕後,一點點潤着恒峥幹澀地唇瓣。
又拿出随身帶着的手帕浸濕一半,自恒峥額頭細細沿着骨骼起伏描摹過他整張臉,柳念望着這張幹淨許多的臉出神,他近些日子黑了,也瘦了些許。
做完這一切,柳念就坐在床榻邊的小杌上,用手支着腦袋無聊數起恒峥的眉毛和胡茬數量,帳外微風和煦,片刻功夫她便頭一歪從手臂緩緩滑下,阖上了眼。
再醒來時,恒景已煎好了新服的藥,柳念鼻尖翁動接着睜開雙眼,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來人,忙從他手中接過藥碗,睡醒的聲音有些沙啞。
“恒大哥,我來喂吧。”
恒景遂将藥遞給她,見她動作小心接過,放在一側木桌上。
又預備将恒峥身子墊高些,防止嗆到氣管,但柳念使力架在恒峥腋下也難于移動他分毫,昏迷地恒峥就像是巨石一般沉重。
恒景見狀又過去幫忙将恒峥上半身架起,柳念把另一張氈毯疊好将人墊高,才取過藥碗坐回小杌,用湯勺撬開唇一點點将藥順着縫隙渡進口中,邊喂邊細心用手帕擦拭掉嘴角的藥漬。
一碗藥被柳念喂得極為慎重,待她将藥碗還給恒景時,恒景順手取出兩支藥瓶交給她。
“一個時辰後我要是還未回來,你就先給他把藥塗抹了,但那處傷口有些不雅觀,你敢嗎?”
柳念莞爾道。
“我敢的,恒大哥您去忙吧,恒峥這邊一切有我看着。”
恒景打算出趟營地,前些日子士兵們訓練,他無事便帶着做雜事的小兵去到附近山中采些草藥,卻不想竟發現了幾株珍惜藥材的幼苗,算算日子,這兩天便可成熟采摘,他得抽時間過去一趟。
一個時辰轉眼即逝,柳念心中記着時間,上前掀開恒峥身上的氈毯。
輕手拆開綁着地細絹布,平滑地右胸口位置陡然出現一個猙獰而細小地孔洞,大抵是因為箭镞過于尖銳鋒利,刺進肉裡的部分很深,表面的傷口反而沒有柳念想象中那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