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10号患者杜芳泓到腺體檢驗科就診。”廣播中傳來機械的男聲。
一個站在角落等候的男人聽到聲音,食指将帽檐往上一挑,露出眼睛,看了眼屏幕,确認信息後,他快步向診室走去。
他經過座椅區時,那一身不倫不類的打扮惹得幾個人看過來。
他身材瘦高,上身穿一件棕色夾克,腿上是一條單薄的睡褲,腳上則是一雙幹淨的藍色棉拖鞋,手裡還提着一個黑色公文包。
他這種裝束,像是早晨起床遇到突發情況,沒來得及換衣服就趕來醫院了。
在醫院,什麼狀況都會發生,幾人看他進入診室,也都收回好奇,繼續低頭看手機了。
男人進了診室,關上門。
薛鈞的目光在他面前的電腦上,他接過男人的就診卡,看了他一眼,問,“姓名。”
來人坐下,回答,“杜芳泓。”
薛鈞覺得這個名字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他再次擡頭,打量了患者一眼,但患者戴了口罩和帽子,他隻能看到一雙清冷的桃花眼。
薛鈞從讀取出的信息中看到他的性别,問,“腺體不舒服?”
“是的,我的腺體裡有異物,我想把它取出來。”他的語調和眼神一樣冷漠。
薛鈞以為他要表達的是他的腺體有異物感,于是他繼續問,“具體是什麼症狀?”
“沒有具體的症狀,隻是一想到它在我的腺體裡面,我就如同在火上煎熬,渾身難受。”
薛鈞聽到他的感受,蹙眉奇怪道,“你知道是什麼東西?”
Omega平淡地說,“大概是芯片。”
“什麼?芯片?”薛鈞的眼瞪開,發覺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嗯。”
“你的腺體裡怎麼會有芯片?”
“皮下植入。”他依舊平靜,坦然說出。
薛鈞盯着他三秒,等待着他自己把具體的情況說出來,但男人故意垂下眼眸,回避他的注視。
他戴着口罩,薛鈞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從他那不屑的态度和不自覺緊蹙的眉頭來看,他不是害怕醫生的詢問,隻是單純不想回答。
皮下植入芯片,在如今已不是什麼稀奇技術,植入體内的芯片可以對人類進行健康監測,幫助人類開關電腦、車門,協助通行等等,當然,也可以對被植入者進行定位。
這項技術在安全層面已經成熟,卻因道德倫理等原因而沒有得到廣泛應用,針對芯片植入的立法目前還是空白,大多數民衆對芯片植入所帶來的影響存在疑慮,不會主動選擇進行植入。
公立醫院更是不允許做這種手術。
薛鈞身為國内知名的腺體檢驗科醫生,也僅僅是在視頻中見識過這種手術,而沒有機會親自動手。
患者稱它為異物,并且要求将其取出,那就說明,他當時是被迫植入芯片的。
可他無權過問病人隐私。
薛鈞說,“你先去拍個CT,我看看結果。”他準備在電腦上開檢查單。
Omega沒起身,問,“醫生,最早什麼時候可以手術。”
薛鈞打字的手停頓住,他看向男人,“我得先看結果。”
Omega沒再問。
薛鈞把就診卡還給他,告訴他在哪裡做檢查,讓他做完再回來。
患者伸手接過卡片,薛鈞發現,他的手背蒼白到近乎透明,青色血管如冰封雪原上流淌的長河一般清晰可見。
他起身離開。
薛鈞注意到他的衣着,又瞧見他手中的黑色公文包,想着他對手術日期着急的心情,不禁又多了幾分疑惑。
杜芳泓在CT室外面的機器上刷卡預約排隊,在等候區找了個後排的位置坐下。
他有點眩暈,醫院裡的人太多,挂腺體檢驗科的多是Alpha和Omega,無數種信息素攪合在一起,像一張大網一樣,把他蓋在地底,讓他躲無可躲。
他不敢開抑制環,腺體沒有任何保護,溫雅羸弱的鈴蘭花很快就被斑斓缤紛的信息素沾染。
他閉着眼坐了會兒,頭開始痛,有些想吐。
為了避免難堪的情況發生,他到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神志清醒了不少,但是身上更冷了。
他穿得太少了。
其實,他根本沒有逃出來的把握,也沒有做萬全的準備。
他甚至不知道杜宇臻的房間裡到底有沒有一把槍。
他隻是夠了,下決心要離開了。
他希望自己不要發燒,如果發燒的話,可能就做不了手術了。
杜芳泓臉上的水沒有徹底幹,便重新戴上口罩,遮住那張青白淡漠的臉孔。
半小時後,杜芳泓在CT室做完檢查,從掃描床上下來時,他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護士哎了一聲,趕忙過來扶住他,“患者你沒事吧?”
“沒事……”
剛才他躺在掃描床上,産生了幻覺,他又見到了那個鏽迹斑斑的診療床,還有那兩個綁匪兇神惡煞的臉。
漸漸的,其中一張臉竟然變成了杜時闌。
不,不要被找到……
杜芳泓緊閉雙眼,身子顫抖着擠走那些不好的記憶,在護士的攙扶下站起來。
護士問,“确定沒事?”
“嗯,沒事。”
護士出于關心,多說了句,“你太瘦了啊,多吃點飯。”
“好的,謝謝。”杜芳泓迅速穿上外套,他沒拉拉鍊,抱着黑色包,大步出了CT室。
他挂上複診号,再次進入診室。
他站在薛鈞對面,居高臨下地問,“結果出來了嗎?”
這态度,不像是普通患者,倒像是領導在要結果。
薛鈞覺得不舒服,瞪了患者一眼,Omega這時摘了口罩,他看清男人的臉,驚訝了下,這不會是哪個明星吧。
“确實是芯片,位置在腺體下,”他仔細地看着掃描圖,“比較容易取出,明天手術吧。”
杜芳泓說,“我等不到明天,我很難受。”
薛鈞問,“它應該在裡面很多年了,現在才難受?”